第(1/3)页 帐中火光昏黄,烛焰在风口处微微倾斜,火舌一寸寸舔着空气,发出细碎的爆裂声。 赵烈沉默了许久,喉咙像被什么堵住。那种沉闷的气息,令他几乎喘不过气。 他抬头看向萧宁,想说什么,又压下。可那股郁结终究难忍,在胸腔翻腾了几次后,还是化作一声沉沉的低问。 “陛下,” 他低声道,语气带着几分劝谏,也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急切, “末将斗胆再问一句——我们之前已经动员过了,如今弟兄们个个铆足了劲,都在盼着再守三日。” “咱们现在的局势也还稳,粮草充足,壕沟未破,箭矢尚丰。既然如此……何必放弃?” 他语声沉稳,却分明有一丝恳切。那“何必”两字一出,帐内气息更凝。 萧宁原本负手而立,听到此言,微微挑了挑眉。 火光掠过他那双平静的眼,映出一线极淡的光。 他看了赵烈一眼,神色淡如寒铁。 “谁说——平阳不守了?” 他的话极轻,却清晰得让人心头一震。 一瞬间,帐中空气仿佛凝固。 赵烈怔在原地,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听错。 “陛下……您方才不是下令退兵吗?退到北关之前扎营……那不就是——” 他声音低下去,像被什么猛然掐住。 “那不就是……弃守平阳?” 萧宁没有立刻答,只是那眼神微微一动,唇角轻轻扬起。 那一抹笑意,不是温和,也不是讽刺。 更像是一种已经洞悉一切的笃定。 “退兵,” 他缓缓开口,声音极轻,却带着一种无可撼动的气势。 “是让你们退。” 他顿了顿,目光自几人之间扫过, “平阳要守——只需我一人,便够了。” 烛火忽地一跳。 那一瞬间,仿佛整顶帐篷都陷入了某种无声的震颤。 几人怔在原地,谁都没有立刻反应过来。 风吹过帐口,卷起几缕雪,白光在空气中飘荡。 那一刻的寂静,比刀锋还锋利。 赵烈呼吸滞住。 他愣愣地看着萧宁,只觉得脑中一阵嗡鸣。 “一个人……” 他在心里默念着这几个字,却愈发觉得荒诞。 一个人? 一个人守平阳? 他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义。 平阳之地,壕沟纵横,山势险峻,三十万敌军已压境。任何一寸土地的丢失,都是用血堆出来的。 如今天子却说——要以一人守。 赵烈心中猛地一紧。那种紧,不是惊,而是恐。 他见过陛下的冷静,见过陛下的果断,也见过陛下在战阵间的那种近乎超然的胆识。 可这一次,他第一次生出一种异样的惧意。 不是对敌。 而是对陛下。 那一刻,他忽然有种错觉:这位年轻的帝王,像是站在了某种凡人不可及的高度。 他不在意输赢,不在意安危,甚至不在意生死。 他只在意——那一局。 赵烈的心跳渐渐快了,他张了张嘴,却再说不出一句话。 韩云仞站在一旁,神情亦是震动。 那句话在他脑中反复回荡——“让我一个人来守就够了。”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 一个人守? 三十万敌军。 一座孤城。 他闭了闭眼,心中有一瞬的荒谬感——这话若出自旁人之口,他必斥为狂言。 可这话偏偏是萧宁说的。 那就不一样了。 因为这个人,从来没有说过一句“假话”。 韩云仞的喉咙有些发紧,他的思绪像被两股力量撕扯—— 一边是理智,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; 另一边是信念,告诉他陛下绝不会无端言此。 他忽然有些茫然。 他信萧宁。 可他更怕这份信,最后化成了信而无凭的死局。 他心中有太多话想说,却一句都不敢出口。 因为他从萧宁的神情里,看不出丝毫犹疑。 那不是在试探。 那是真要如此。 他深吸了一口气,胸腔里的寒气几乎冻成了冰。 梁桓站在一侧,面色比任何人都要难看。 他的指节死死绷紧,额角青筋突起。 他不是那种多思的人,行军打仗多年,惯以直觉断事。 此刻他的直觉,几乎在咆哮—— 疯了! 他不敢说出口,但心里每一个字都在往外撞。 一个人守平阳?那是拿命在堵天。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——陛下的每一个决定,从未失过手。 五年前的河西之役,三千破万骑。 两年前的南洮之战,半夜纵火,断敌粮道。 那每一仗看似疯狂,最终却都赢了。 所以,他心底那句“疯了”,还没来得及成形,就被更深的敬惧压了回去。 他只是死死盯着萧宁,心中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。 他信陛下。 但他更怕这一次,连奇迹都不够用了。 董延站得最远,却看得最久。 他眼神微颤,心中像有乱雷。 那一瞬间,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理解错了“一个人”的意思。 他在心里一遍遍揣度—— 陛下莫非是要留下诱敌? 莫非是另有暗伏? 或是早布奇兵? 可不论他如何想,脑中那个“一个人”的形象,总是挥之不去。 雪夜孤城,烽火四起。 城头上只立一人。 那一幕,他越想越清晰,直到心底都在颤。 董延忽然觉得喉咙发干。 他当然知道陛下不是莽夫,若真是计,那必是天险之谋。 可那又如何? 纵是计,也太险。 一个人——终究只是一个人。 他想开口劝,却又怕一句多言,让陛下生疑。 于是只能低着头,死死攥拳,指甲陷入掌心,疼得他几乎清醒不过来。 帐中气息越发凝重。 萧宁的身影立在火光里,背后是呼啸的风雪。 他没有再说什么,只是淡淡望着他们,眼神沉静,像早已超脱了人间的惊惶与惧怕。 那种平静,反倒让众人更加不安。 赵烈心头一片混乱。 他脑中浮现出许多场景——平阳壕前的阵列、城墙上的火炬、鼓声、号角,还有那漫天的雪。 一切都在眼前翻滚,可所有声音最后都被那一句话掩没: “让我一个人来守就够了。” 那句话像一道烙印,烫在心上,无法抹去。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