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帐中火光渐弱,桦油燃烧的气味弥漫开来。 风雪在帐外撞击,猎猎作响。 拓跋努尔静立火盆旁,神色从容。 而拓拔焱站在他身前,神情却愈发沉重。 他低声道:“大汗,属下方才只是直言——虽然眼下尚未想明白他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,但有一点可以肯定:这事不对劲。” 他顿了顿,抬起头,眉目间全是疑虑。 “赵烈、沈铁崖,那可不是寻常将领。他们两人治军极严,麾下士卒以军法为天,绝不敢妄议主上。” “若真如探子所言,军营里人人嘲笑、污蔑新皇,那就不是一处两处的松懈,而是根本性的离心。” “可那样的军心,早该崩了!可如今呢?平阳依旧安稳,守备未乱,未闻有溃兵之兆。” “这说明什么?” 他抬手指了指帐顶的方向。 “说明他们军中,根本没有乱。既然没乱,这些话又是从哪儿来的?” 拓跋努尔负手而立,微微偏头,嘴角浮出一点若有若无的笑。 “继续说。” 拓拔焱的声音压得更低。 “属下斗胆推测——此事极可能是他们故意放出的烟雾。看似自损声名,实则诱敌轻进。若敌军真以为那萧宁愚昧无能,轻视他,便必然贸然压境。到那时,只要他们早布伏兵,一战便能反噬我军。” “若此计真成,我军三十万铁骑,怕要折在平阳壕前。” 他的话一出口,帐中几名侍卫的呼吸都轻了几分。 连火焰的跳动似乎都慢了下来。 拓跋努尔神情却未变,只静静听着,指尖缓缓摩挲刀柄。 那柄“噬日”弯刀被火光映得泛红,像潜伏着的兽。 拓拔焱见他不语,又上前一步,语气急切了几分。 “大汗,属下虽不敢妄断,但以属下对赵烈、沈铁崖二人多年的了解,他们绝不会坐视军中散播主上不堪的流言!” “那两人素以忠勇著称,军中有一人敢乱言,翌日便会掉头!如此一来,要么他们已不掌军中,要么——” 他停顿片刻,目光沉冷,“——他们正配合这场计。” 帐中寂静得几乎能听见火星爆裂的声音。 拓跋努尔缓缓抬头,目光落在他脸上。 “所以,” 他声音极轻,带着一点若隐若现的笑意,“你怀疑他们在演戏?” 拓拔焱犹豫片刻,咬牙道:“属下不敢言‘演’,但至少有假。” “若非假,他们怎会恰好让探子听到?又怎会让流言在城外传遍?” “属下斗胆猜测——他们是要引咱们信了此谣,从而误判敌情。” “而他们真正的谋算,必藏在这‘愚昧’之后。” 拓跋努尔听到这里,终于笑了。 那笑声极轻,却带着一股冰冷的自信。 “你啊——” 他抬手,随意拍了拍拓拔焱的肩。 “想得太多了。” 拓拔焱一怔。 “大汗的意思是?” “我倒不这么认为。”拓跋努尔转过身,背对火光,声音平淡如水。 “若真如你所说,是他们布的局,那这局也太拙劣了。以那萧宁的出身与脾性,他怎可能容忍部下这样散播流言?” “那等人,心胸狭窄,目下无人,最要脸面。他若真知情,早已诛杀军中一片,怎还会放任此事外传?” “所以,我看这事,倒是再自然不过。” 他慢慢走回主座,坐下。 “一个年轻的天子,空有虚名,却不懂兵事,被将领们瞒着。将士不服,自然怨声载道。流言传开,是人之常情。” “你要说这其中有计,那倒是太看得起他们了。” 拓拔焱皱眉,仍不死心。 “大汗,这么多年,大尧能屹立不倒,并非全靠命好。那赵烈与沈铁崖,可都不是易与之辈。若真无计,他们早该正面迎敌,何苦散这些自损之言?” “属下担心,这背后另有图谋。虽然现在还看不透,但……不怕一万,就怕万一。” 拓跋努尔听罢,终于抬起眼。 火光映在他瞳孔里,闪着冷光。 他缓缓说道: “不用多虑了。” “若他们真有阴谋,我们很快就会知道。” 拓拔焱一怔。 他抬起头,神情困惑:“大汗此言……何意?” 拓跋努尔轻轻一笑。 那笑没有温度,反倒像是刀锋掠过雪面。 “毕竟——” 他语气放得极缓,几乎每个字都落在帐中每个人的心上。 “他们军中,可是有着咱们最信任的棋子。” 这一刻,火光猛地跳动。 “噼啪——”几声,火星炸裂,映得帐内明明暗暗。 拓拔焱猛地抬头,瞳孔微缩。 “您是说……那人?” 拓跋努尔没有回答,只是看着火盆,缓缓吐出一口气。 “此人已经潜伏三年。” “当初他愿降,是我亲手验过忠心的。” “如今他就在平阳。” “他们若真有诈,那人自然会传来消息。” “若无消息……” 他冷笑一声,伸手在空中一划,手势锋利如刀。 “那便说明,他们确实如传闻所说——虚弱不堪,名不副实。” “到那时,本王便踏雪破平阳,活捉那萧宁。” 火光照着他半边的脸,那笑意冰冷而自负。 拓拔焱心中微微一紧,似想再劝,却又不敢。 他知道,拓跋努尔这种人,一旦认定一件事,旁人再多言,也只会被视作软弱。 可他心底的不安却愈加深重。 他垂下目光,沉声道:“属下明白。” “但愿此事,真如大汗所料。” 拓跋努尔听罢,淡淡道:“放心。” “有那人在,我们不会被蒙在鼓里。” “再者,就算他们真想弄虚作假,也得有命撑到明日。” 他站起身,披风微微一展,整个人高大如山。 “传令——明日巳时,我亲率前军探阵。若那平阳真是空虚,那我便要让萧宁知道,什么叫‘以命赌天’。” “喏!” 拓拔焱躬身,声音压得极低。 但在他俯身的刹那,心中却莫名泛起一丝寒意。 火盆里又是一声轻爆,火星散落在地毡上,瞬间熄灭。 他忽然想到什么,抬头看向拓跋努尔的背影。 那背影被红光映照,仿佛连空气都在震动。 拓拔焱喉头微动,终是低声问道: “大汗……那人,如今在平阳何处?” 拓跋努尔没有回头,只是缓缓开口: “在他们的中军。” “在那萧宁的帐下。” 火光闪了闪,拓拔焱的眼神猛地一凝。 那一刻,他忽然意识到—— 他们所谓的“棋子”,不在外,不在侧,正藏在敌军的心脏之中。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