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而在那风声里, 赵烈胸口的每一次呼吸, 都像是在数时间—— 数着,这个少年还能活多久。 火光跳动,映在赵烈的脸上,那是一张被风霜与血磨得苍老的脸。 他垂着眼,呼吸一下一下,像压着什么——压着怒,压着怕,也压着那股死死撑着不肯屈服的倔强。 四周的空气仍在颤。 那三具尸体横陈地上,血流未干,正沿着泥地蜿蜒而下,沾了夜风,化作一缕缕冰冷的气息。 军士们的眼神交错,在火光中闪烁着惊惧、茫然和不安。 所有人都在看他—— 赵烈。 沈主帅之下最倔的将。 如今,他站在宁萧与杜崇武梁敬宗等人之间,像一堵墙。 那一瞬,赵烈的脑海乱成了一团。 一边是铁一般的军纪,一边是血一样的良心。 “以下犯上,当斩。”这句话,他再清楚不过。 在军中,律法比命还重。 可若真照着这规矩走——那少年,就要死在眼前。 赵烈的胸口一阵紧缩。 他不敢再看萧宁那一身血的影子。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少年啊。 明明只是个无名小卒,却敢提刀斩那种高高在上的人。 明明知道自己必死,却还要替死人讨个公道。 赵烈喉头滚动,眼神一点点亮了。 那亮光里,有震惊,也有一种隐隐的钦佩。 ——他想起了沈主帅。 想起那一夜破城之战,城门陷,军心乱, 沈主帅撑着重伤的身子,手执长枪, 说:“若是没人愿去,那我去。” 那一刻,赵烈跟着冲出去。 他记得自己眼前血雾弥漫,看不清方向。 但他记得,那种“该做的就得去做”的心。 如今,这心,在这少年身上,又出现了。 他忽然想: 若这天下的理,真能让这样的少年死—— 那这理,还有什么用? 脑中无数声音交织。 有人在吼:“军纪不可违!” 有人在骂:“赵烈,你别糊涂!” 可在所有声音之后, 有一声低沉的回响,像是他心底的吼。 ——“我他娘的若连这个都护不了,还算什么人?” 他深吸一口气。 那口气,像是灌了火。 火光在他眼中倒映。 赵烈抬起头,缓缓向前一步。 “赵都尉?”梁敬宗的声音冷冷响起, 眼神中闪过一抹警惕。 “你这是何意?” 赵烈没有立刻回答。 他只是走到了宁萧身前。 一步, 又一步。 脚下的血水被靴底碾开,发出“咯吱”的声响。 那声音,在死寂的帐内显得极为刺耳。 杜崇武眉头一皱。 他与梁敬宗对视了一眼,似乎都明白了什么。 两人眼中闪过一抹阴寒。 “赵都尉,”杜崇武冷笑,“你莫不是想——护他?” 这句话落下, 营帐里的空气又冷了一层。 四周的士兵们倒吸了一口凉气。 赵烈停下脚步。 他没转头,只是将手伸向腰间。 刀鞘里,冷光一闪。 他抽刀的动作不快,却极稳。 “锵”的一声,那刀亮起, 寒光映得他整张脸都变得冷峻。 火光中,他缓缓抬刀,横在身前。 动作干净,眼神如铁。 “赵都尉,你疯了吗?”梁敬宗的声音里已经带了怒意。 他往前踏了一步,怒视赵烈。 “此人以下犯上,你若护他,便是同罪! 你可知军律?” 赵烈终于抬起头。 他的眼神一点点聚焦。 那一刻,帐内所有人都看见—— 他眼底的犹豫消失了。 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压抑到极点的坚定。 “我知道。”赵烈的声音很低, 像是一块石子落进深井, 却在寂静中炸开了涟漪。 “我当然知道。” 他缓缓举起刀, 横在梁敬宗与杜崇武之间, 一步不退。 “可我也知道,”他顿了顿,声音越发沉,“这小子若死了,咱这营中,就真没一个敢说真话的了。” 梁敬宗脸色一变:“你这是公然抗军令?” 赵烈笑了。 那笑,不是嘲,是苦。 “抗不抗,我不管。” 他声音不大,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挤出来的。 “大丈夫行事,唯心而已。” 话音落下,他双手紧握刀柄, 那刀横在胸前, 刀刃映着火光,照亮了他那张刚毅的脸。 “想杀他——” 他抬眼,目光冷如刀锋, “就先踏过我的尸体。” 帐内再次寂静。 火焰“噼啪”作响, 似在为这句话添上末尾的铁音。 一时间,无数目光集中在赵烈身上。 梁敬宗的呼吸一滞。 他没想到——赵烈竟真敢说出这话。 杜崇武的脸色也变了, 由怒转惊, 由惊再到难以置信。 “赵烈!你疯了!你这是自取灭亡!”他低吼, “这小子杀主将,是铁案!你若护他,连你也要——” “我知道!”赵烈猛地喝断他的话。 那一声,震得帐中火光都晃了一下。 “我知道——军律如山,擅杀上官,当斩!” 他声音沙哑,却每一个字都震在地上。 “可我也知道——若真让这样一个有血有胆的少年死在咱这黑规里,咱这一营人,全他娘的都该死!” 他抬起刀, 刀尖指着地面, 整个人如同一面立着的旗。 梁敬宗的眼神变得狠厉。 他压低声音,咬牙:“赵烈,你别后悔。” “后悔?”赵烈冷笑。 “我这一辈子,杀人、流血、抄家、断肢……什么没见过?” “但今天——”他指着地上那三具尸体,“我头一次见着,真话要拿命换。” 他深吸一口气,低沉道: “我赵烈不聪明,也不识大义。 我只知道,兄弟该护,公道该讲。 谁要动他,得先过我这一刀。” 那一刻,整个营帐仿佛都静止了。 风声从帐外掠进来, 火光被吹得摇摇晃晃。 梁敬宗的嘴角微微抽动。 他没想到,赵烈会疯到这个地步。 他们原以为,只要把“军律”二字压下去,赵烈必定退。 可眼前这人,却一脚把理扔了,只剩下“心”。 杜崇武的眼神阴沉下来。 他咬了咬牙,低声道:“赵烈,你真要与我等为敌?与军纪为敌?” “不是与谁为敌。” 赵烈的声音稳稳的。 “只是护该护的人。” 他回头,看了萧宁一眼。 那少年仍静静地站着,脸上没有慌乱,也没有愧色。 只有那种淡淡的平静。 赵烈的胸口微微发紧。 那一瞬,他忽然觉得,这一刀,不只是替那少年挡的。 也是替自己,替沈主帅,替那些死去的兄弟—— 挡的。 他不想让他们白死。 不想让这世道再糟一分。 哪怕……付出自己的命。 火光照着他紧握的刀。 那刀的刃上,闪着一点冷光, 就像他心里那点不肯熄灭的热。 “赵都尉——” 人群中,有人轻声唤。 那声音带着哽咽。 赵烈没回头。 只是脚步一沉,刀锋一点,身影微前。 那姿态,是挡在前头的姿态。 ——挡刀的姿态。 梁敬宗和杜崇武二人对视, 脸色渐渐发青。 他们心里明白, 这一刻,赵烈是真的下了死决心。 他们谁都没再开口。 风从帐外灌入, 吹得火焰摇曳。 光影交错,映在那刀锋上, 闪着一线冷白—— 如同雷霆将至前的寂静。 而赵烈,依旧横刀而立, 一言不发, 却如铁立当风。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