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夜色深沉,风如刀割。 赵烈缓缓走到城墙最高处,盯着下方那些守城的军士。 火把的光影映照在他们脸上,那一张张年轻或苍老的面孔,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。 有的眼神麻木,茫然望着黑夜;有的倚着城垛,呼吸粗重,似乎随时可能倒下;还有人偷偷把手缩在怀里,瑟瑟发抖。 赵烈看着他们,心中泛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。 他忽然觉得,自己和他们一样疲惫,一样迷茫。 ——真的值得么? 这个念头,在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。 赵烈呼吸微滞,背脊僵直。 他咬了咬牙,试图将这个念头压下去,可心底那份摇晃,却愈发明显。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城砖。那砖石原本光滑坚固,如今却布满裂痕。仿佛整座城池,都在宣告自己的脆弱。 平阳城不同于燕门。 燕门有天险,有厚壁,有可守之势。 可这里,不过是一片平野小城。 敌军若至,不过须臾便能攻破。 他当然清楚。 也正因为清楚,他才更不安。 他抬头,望向远处。夜色中,敌军的营火像一片无边的星海,连绵起伏。 三十万。 他们有三十万。 而自己手里,只有两万残兵。 还是一群被恐惧、饥饿和疲惫压垮了意志的兵。 赵烈眼皮沉重,心口像压着千斤巨石。 “凭这些人……真的能守住么?” 他心中默默问自己。 可没有人能回答。 唯有风声呼啸,吹得他脸颊生疼。 他忽然想起了燕门的夜。 那一夜,沈铁崖站在城头,背影如山,喊得声嘶力竭: “燕门一日不破,我等一日不退!” 是啊。 那一夜,他和兄弟们拼尽全力,死守到最后。 鲜血溅在城砖上,喊杀声震动山河。 那是怎样的壮烈! 可结果呢? 燕门,还是破了。 沈铁崖,还是重伤倒下。 五万大军,最后能活下来的,只剩两万不到。 赵烈眼角微微颤抖。 他忽然觉得胸口涌上一股无力感。 就算拼死守下去,结局,不还是一样么? 北境没有险关了。 阳平只是个脆弱的纸壳子。 他们守在这里,不过是拿命去填。 能撑一日,能撑两日,可三日之后呢? 敌军南下如潮水,怎能凭血肉阻挡? 赵烈呼吸急促,胸口起伏。 他握着长刀的手,微微发颤。 “值得么?” 这个念头,再一次浮现。 他忽然觉得,自己也不明白了。 ——是啊,值得么? 他抬眼,看着城下的军士。 这些人,有的不过十七八岁,还没娶妻生子;有的早已有家小,在家中等着他们归来。 他们眼神空洞,却仍旧硬撑着立在风雪之中。 若是明日城破,他们会如何? 是战死?是被屠?还是和百姓一道,沦为敌军刀下的冤魂? 赵烈心中一阵刺痛。 他不是不知结局。 相反,他太清楚了。 可既然如此,这些人为什么还要跟着自己? 是因为他们真愿意? 还是因为他们无路可退? 赵烈苦笑了一声。 他忽然觉得,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所喊的“誓死守护”,在此刻,竟有几分空洞。 因为,他自己心中,也在动摇。 “真的值得么?” 这个声音一次次在他心底响起。 他想起了那些在酒肆中饮酒的败将。 他们的嘴脸卑鄙不堪,可话,却也像钉子一样扎进他心里。 “燕门都守不住,平阳怎么守?” “拼到最后,也是白死。” “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。” 赵烈握刀的手青筋暴起,眼神一片赤红。 他恨他们! 恨他们苟且偷生,背叛军魂! 可他更恨自己。 因为此刻,他竟然也生出了一丝相似的念头。 他仰头,看向黑暗的天空。 雪花飘落,轻轻落在他的睫毛上,很快融化成冰凉的水滴。 那水滴,顺着脸颊滑落,像是泪。 赵烈心中一阵苦涩。 “主帅啊……若是你在,你会如何?” “你会说,誓死不退。” “可我呢……我却在犹疑。” 他心中喃喃,喉咙紧得发不出声。 他想起沈铁崖的背影,那如山般的决绝。 他也想起沈铁崖倒下的那一刻,鲜血染红甲胄,呼吸微弱。 赵烈背着他,踉跄而行。 一路上,他对自己说: “只要主帅还活着,大尧就还有希望!” 可如今呢? 主帅昏迷未醒,北境门户已失。 阳平孤城,如何当三十万之敌? 赵烈忽然觉得,自己连那句话也快说不出口了。 希望? 什么希望? 这世上,真的还剩下希望么? 赵烈双眼发红,紧紧攥住刀柄。 “值得么?” 这个声音,再一次回荡在耳畔。 他深吸一口气,眼神渐渐冷冽下来。 “或许不值得。” “可若我此刻退了,那主帅拼死守下的意义,岂不全都化作泡影?” “若我退了,那些战死的兄弟,岂不都成了笑话?” “若我退了,那百姓……他们往哪逃?” 赵烈眼神一点点坚定。 是啊。 他可以怀疑,可以犹疑,可以绝望。 但唯独不能退。 因为他若退了,就再无人能扛起这份责任。 哪怕结局早已注定,哪怕最终仍是死。 至少,他死得问心无愧。 至少,他能对着主帅、对着兄弟、对着这片土地说一句: “我没有退。” 赵烈缓缓闭上眼,呼吸沉重。 再睁开眼时,眸中已无半分动摇。 他转身,看着那些疲惫的守军。 他们的眼神空洞,却仍旧握着兵器。 他们的身影佝偻,却依旧站在城头。 赵烈喉咙一紧,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沉痛的感慨。 ——他们何尝不也在问:值得么?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