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就算今日只是临阵受命,就算此人毫无名声,然才识所致、气度所成,非虚器也。 而天子萧宁,只淡淡颔首。 他早就知道这一步终将到来,只是在等他们“自己看到”。 然而——就在这片一片归心的氛围之中,又有人缓缓出列。 “陛下。” 声音不高,却清正清朗,带着一股理智克制的力量。 许居正。 他并未流露出不满之色,也无意驳斥李安石之才。 他站在众臣之前,拱手道: “李安石大人之才,今日所见,臣已无疑。” “臣之初疑,是疑其名;而今再疑,却非其人。” “臣所忧者——非此人可不可用,而是‘用此人’之后,朝局可否承受其果。” 殿中霎时静下来。 萧宁眉眼不动,淡声道:“讲。” 许居正目光扫过金銮左右列,缓缓开口: “王擎重为吏部尚书多年,深得新党之力拥戴,不只是朝中权要,其弟子门人、旧部亲族,遍及五部三台。” “他之地位,不止是‘一人之位’,更是‘一党之纲’。” “今以李安石补其任,自然合乎政能之选。” “可问题在于——” “王擎重之位若动,便非‘一人去职’而已。” “乃是新党动摇。” “新党自昨日起已多人请辞,此刻若陛下再明确以李安石取代王擎重,不啻于将‘逐王’之意坐实。” “而王擎重一人去位,其余党人必将受其感召,再不肯赴朝。” “届时,六部三台将有半数空悬,李安石纵有千能,亦不足独撑朝纲。” “此非才与不才之辩,实乃‘局’与‘势’之忧。” 他说得斩钉截铁,条分缕析,态度诚恳,而不夹私心。 此言一出,霍纲亦上前半步,低声道: “臣……亦有此虑。” “陛下若以王擎重之位予人替代,便等同坐实新党失势。” “而朝廷根基,未必承受得起。” “如今情势已非‘罢免数人’所能控制,而是牵一发而动全身。” “李安石虽能胜任,却不能止乱。” 这句话传入殿中,使得群臣再次静默。 魏瑞拢袖而立,没有再出言,但他眼神微垂,显然也在权衡其中利弊。 果然,更多清流开始附声而出: “陛下,臣等亦无不敬李大人之意。” “只是,王擎重之位,乃朝纲所系,骤然替换,恐生动荡。” “倘若群臣不应召,陛下将何以理政?” “李大人之才,无疑;可陛下要思的是,‘局势’。” “若新党悉数撂挑,朝廷半空,到时百政并出、无以接续,何以维纲?” 这不是反对李安石,而是在指出一个更可怕的现实: ——朝局非纸上谈兵。 ——这不是比谁才高一筹,而是谁能稳住根基。 清流们终于回到了他们一贯的主张上——保纲、保局、保序。 不是不改革,而是不能“骤变”。 更有一位年长太常少卿出言: “臣以为,可先以李大人署理吏部之权,待朝局稍稳,再以次第转任。” “若强行替位,只怕将动朝根。” 而此时此刻,殿中众臣的心情亦再生变化。 先前一腔激昂,赞李安石之才;如今却被现实之墙重重一击。 是的,李安石能干——可他能干得了“王擎重的位置”吗? 能干得了“新党撑起的整个朝堂半壁江山”吗? 就一个人,就算他才高八斗,学富五车,吏部尚书这位置,也不是一个人的官职。 它是一座桥梁,一道中枢,一道数十年构建的政治格局。 若真动了—— 便是王擎重退。 也是新党退! 新党退之后呢? 那一半的京官、六成的台吏、七成的言路、三成的监院,全都撤了…… 谁来补? 清流不够。 旧臣分散。 寒士未起。 而李安石——他孤身一人,又如何独承这万钧之重? 朝堂之上,这问题沉甸甸压落下来,哪怕是最先支持李安石的几位,也都不由低下头去,神色凝重。 他们不是退怯,而是被现实绊住了脚步。 少年天子,静静看着这一切,未发一言。 他端坐玉阶之上,仿佛早知他们终将提出这一问,也仿佛……早有准备。 而李安石,依旧站在殿中,无喜无惧,神情如水,不进不退。 他不辩解。 也不辩护。 仿佛一切争论,与他无关。 那一刻,他仿佛已经不仅仅是李安石。 而是—— 一块试金石。 众人如何看待他,如何质疑他,如何思索他的“可行”,实际上,是在思考萧宁这一局,是在审视少年帝王“扶持新人”的可能性。 李安石越是沉默,越显出这场争议的本质所在。 不是他行不行。 而是“我们”敢不敢? 敢不敢,让一个无名之人,替代一派之首? 敢不敢,在旧秩序轰然欲倾时,承认一个从未出现过的新变量,可能就是未来的支柱? 敢不敢——用“无”去替“有”,用“空”去压“满”,用“孤”去对“群”! 金銮殿外,已然日升三竿。 朝堂之间,竟一时凝成寒意。 众人望向御阶之上,等待少年帝王的回应。 萧宁依旧未语,只垂眸望着殿中众臣,神情沉静,唇角一线。 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