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金銮殿内,暖光斜照,晨晖透过重檐之间的缝隙,在朱红色的地砖上绘出一线一线交错的光影,如织如网,笼罩在每一名立于朝堂之上的官员肩头。 大殿深远,寂静如空谷。 只余旌旗不动之声,如风掠帘纱,又如钟声余韵,在这恢弘肃穆的宫宇间缓缓回荡。 空气仿佛凝固,落针可闻。 这一刻,距离新党一众请辞退出,不过盏茶功夫;距离李安石临朝答试,三问三答,惊服群臣,也不过半柱香时间。 可整个朝堂的氛围,却已迥然不同。 先前,是震惊,是疑惑,是暗流潜涌的惊涛暗涌。 如今,则是沉思,是权衡,是在极度沉默中渐次成形的某种不安——一种关于“局势即将转变”的本能感知。 朝臣们仍整齐列立,然站姿却已有所变。 有人身体微前倾,似想听得更清晰;有人低眉垂目,神色不定;也有人藏于人列之后,悄悄交换眼神,似在暗中权衡利弊。 方才,李安石以惊人之姿一应三问,无一失手,展露出匹敌三阁重臣的吏制功力。 一时间,群情振奋,殿中不乏声援。 可随后,许居正、霍纲等人冷静提出疑问——王擎重之位,真能轻动? 真能让一个“如此优秀”的人取而代之? 这不只是一次任命的调整,而是朝堂势力的一次剧烈撼动。 再好的人才,也要考虑其所在之局能否承接。 而今,清流几无组局之力,新党虽退,却犹如一座山,压在朝局根基之上。 若一动其首,便牵动全身,甚至可能使整个大尧的官制结构顷刻失衡。 便是在这种凝重之中,端坐高阶的天子,终于开口。 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,震入殿中每一人心头: “既然如此——” “众卿,皆以为此位不可动,是也不是?” 言罢,他轻轻扫视四方,眸光依旧淡然无波。 殿中沉默了一息,又有一清流出列,拱手称: “回陛下,臣认为,许大人所担忧并不无道理。我等并非不信李大人之才。只是当前局势之下,吏部尚书实不可轻动。” “王擎重位高权重,掌新党纲目,其人去,则党散。党散,则朝纲乱,非是危言耸听,实属情理。” 其身后,很快又有一人上前,亦躬身应声: “是啊陛下,臣等非护党护人,实是忧大局不稳。” “新党掌吏治十年有余,人事、文官、京辅、各司衙门,皆其人主事。若一夕更换,不日便会百处断线,六曹停转,岂能不乱?” 另一位老臣随之应声: “陛下,臣愚见,朝政如船。李大人虽才胜千人,但此时之局,不是才一人所能控也。” “倘若群臣不朝、群部不理,李大人纵有天才之学,也不过是孤舟一叶,奈何巨浪。” 此言一出,殿中附和者渐多。 “朝局实不可失其均衡。” “李安石可以为官,但尚不宜独挑尚书之纲。” “可以先试其能,再行升迁……” “新党虽退,然未崩溃,若此刻再削其首领,只怕——适得其反。” 言语虽各异,主旨却一致。 众人并非否定李安石之能,而是在试图劝谏萧宁,不要以才乱政,不要以一子动全盘。 他们口中说的是“不可动”,实则是——“不可轻易开战”。 新党之权,并非可一朝掀翻。 就算此人堪用,天子也需衡量,是否真要“撕破脸”,开打这一局。 整个金銮殿内,臣声如潮,却皆绕着同一核心转动——此位不可动,王擎重不能废,新党不可敌。 正当众人以为,天子将做出某种妥协之时,却听高阶之上,那位年少帝王轻轻一笑。 他这一笑,极淡。 淡得几乎不带情绪,也不显轻狂,然而其中却带着一丝奇异的从容。 他只淡淡开口,道: “若——” “朕手中,并非只有一个李安石呢?” 此言一出,大殿之中,刹那寂静。 鸦雀无声。 一众朝臣纷纷抬首,满眼讶然与震惊。 萧宁的声音并不高,但这一句话,像是一道闷雷,在金銮之内滚滚炸响。 若还有好几个李安石? 几个? 这是什么意思? 是随口之言,还是有的放矢? 殿中众臣一时神情各异,或惊、或疑、或愕、或惧。 许居正怔了一息,随即皱眉道: “陛下所言……可是虚语?” 霍纲亦惊疑道:“莫非陛下,尚有另辟贤才?” 一名资深御史忍不住低声喃喃: “这世间还有几个李安石……?” 天子萧宁并未直接回答,只负手立于御阶之上,任晨光映在那身冕服之上,神情清明,语气却出奇的平静: “诸卿以为,朝廷无人。” “朕却以为,世上不缺人,只缺你们肯不用。” “新党擅权多年,堵塞言路,庙堂之外,有多少才俊从未得登朝堂?” “朕若只因他们‘无名’,便弃之不用,那朕与历朝之皇,有何异?” 他语声未高,然每一句皆带锋,犹如晨风破雾,刺骨而冷冽。 “朕若说,朕手中,还有三人,可立任三部之首,诸卿可信否?” 这回,群臣几乎屏息。 连许居正、霍纲、魏瑞三人,也都脸色骤然凝重。 他们不知该不该信。 因为若这话是真的,那便不是一场“意气之用人”,而是一场——有备而来的“布局”。 这少年天子,并非因王擎重请辞而一时起意,更不是为李安石一人孤注一掷,而是早有盘算,早有准备! 这等胆魄与谋略,不可小觑! 可若这话只是虚张声势,轻言托词…… 那么,便是另一种危险——天子不识轻重,以妄言惊政,以少年之气强执朝纲。 谁也不知这句话的分量。 正因如此,这一句“还有几个李安石”,才在众人心头泛起无数波澜。 他们看着天子。 那位看似少年,实则自登基以来,处事步步有力、先后震新党、重整禁军、强推司礼之法、收回密谍司权的君王。 他没有笑。 没有辩解。 他只是说: “若朕还有好几个李安石呢?” 这一句,像是把所有质疑、所有顾虑、所有不安,一举抛向风口浪尖。 这一刻,众人忽然意识到—— 今日这场殿试,并非只为李安石之位。 而是天子向整个朝堂,投下的“问”,乃至“宣”。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