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金銮殿内,跪地之人愈集愈多。 那是一列列披甲未卸、冠带整齐的朝臣。 新党之势,如海潮倒灌,几乎在瞬息之间铺满了右列前方。 他们口中齐声请辞,语气恭顺,礼数周全,不见半分反叛之意。 可这正是最锋利的地方。 没有喊冤。 没有反驳。 没有对抗。 只是——请辞。 礼下于威,语藏锋刃。 这才是逼宫的最高之术。 而此刻,这招已经使出! 左列清流之中,霍纲双目圆睁,喉头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,愣在那里,好一阵才低声道: “他们真……真就敢这么做?” “这不是辞官……这是逼位!” “这是拿整个朝局……赌天子!” 魏瑞脸色冷得发白,拳指紧攥,指背青筋尽露,一语未出,却可见那胸口因呼吸而一阵一阵起伏。 许居正也沉下脸来,眉头紧锁,像是要把殿内所有人的面孔一一看清,却终于什么也没说出来。 一时间,清流阵中竟无一人出列。 不是不愿。 而是不敢。 这一刻,清流皆乱! 他们一向自恃清正,不与人争官,不与人斗利,不抢任、不揽权。 可眼下——这不是他们不争便可避的局。 这不是“沉默”就能过关的棋局。 “辞官”,不是自保。 而是摊牌! 新党已不装了,直接将全部身家摆在桌面上: “要么听话,要么让我们走。” 这一走,走的是政务中枢,走的是国库军权,走的是庙堂中所有能办事的人! 霍纲咽了口唾沫,看向许居正:“怎么办?!” “真让他们走?!” “陛下虽有西都之人,可撑得住这一整条线?” “还是……劝陛下留人?” 魏瑞低声冷道:“他们这是明着斗天子!” “若陛下退一步,朝廷将再无天子威!” “今日若留,明日就能要位;明日再纵,后日就能夺柄!” 许居正闭了闭眼,喉头滚动,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。 “我去劝。” “不是劝陛下让。” “是劝陛下稳。” “这一步……必须稳得住!” “不能失了威,但也不能乱了纲。” “天子之威可以立在今日,但朝廷之秩序,不能塌在今日!” 他说得极快,一边说,一边目光扫向殿前。 可正当他迈步欲出时,却忽然顿住。 他看见了萧宁。 那位高阶之上的少年帝王。 居于九重之上,身披冕服,目光沉沉,神情静如秋水。 他没有怒。 没有震。 也没有开口。 只是,静静地坐在那里,看着那些跪地请辞的大臣们,眼底毫无波澜。 仿佛这一切,都不出意料。 仿佛他不是陷入局中,而是坐在棋盘之外。 许居正脚步生生收回,心中震动更甚。 他望着萧宁的侧影,一瞬间,竟生出一股……从未有过的陌生感。 那不是他熟悉的少年。 那是一个,真正的帝王。 霍纲也看到了。 他忍不住低声:“他……他怎么还能这么沉得住气?” “这都撂了十几个堂官了!” “他再不说话,朝廷要散了!” 魏瑞却忽然轻轻吐了一口气,声音冷静了几分。 “不。” “他是在等。” “等什么?”霍纲心焦如焚。 “难不成,这么等下去,他们还能自己退?” 魏瑞低声一叹,语气微微放缓。 “不是等他们退。” “是——避其锋芒。” 霍纲一怔,回头看他。 魏瑞没有移目,依旧望着那群跪地的新党臣子,一字一句道: “他们声势正盛,若此时正面交锋,必然掀起朝堂之乱。” “陛下不动,不是怕。” “是不理。” “不理,就是最大的打击。” “他们掏心掏肺演这场戏,可陛下连看都不看一眼……你说,他们会怎么想?” 这话如一缕清风,刹那吹散霍纲满脑惶急。 他愣愣地望着高阶之上那个身影,眼中情绪翻涌,半晌无语。 对啊。 这一招,不回应,才是真正的回应。 越是静,越叫人心慌。 越是不动,越叫人疑惧。 ——这不是无计可施。 ——而是胸有成竹。 霍纲喃喃低语: “我等在朝几十年……还不及陛下少年之断。” “若换我此刻居位……只怕早已急火攻心。” 魏瑞沉声道:“我们是久历风雨,故而顾虑太多;他是正逢破局,方能一往无前。” 霍纲一顿,旋即轻轻点头。 他忽然明白了。 他们这些自诩“辅政栋梁”的老臣,固然阅历丰富,可正因如此,往往瞻前顾后,缩手缩脚。 而萧宁——他没有羁绊,没有包袱,也没有“必须平衡”的历史负担。 他只需问一件事: 这人可用否? 这局能赢否? 只需两个答案,便足够他落子。 “老了……”霍纲低声叹息,“我们真老了。” “陛下,才是真正能撑起这天下的人。” 许居正亦是目光复杂。 他没有说话,却心中一沉。 他看着那位不动声色的天子,心中第一次,有了“卸担”的渴望。 他知道,自今日之后,他们再不能以“顾虑大局”为由,将少主的断意一再规劝、拖延。 ——此人已非藩王寄居之子。 ——他是坐拥天下的帝王! 而另一边,新党阵中,王擎重仍跪地不动,神情不变。 可他眼角的余光,已多次扫向御阶之上。 他在等。 等一个怒意腾起的少年。 等一个气急反击的帝王。 只要萧宁动怒,他便可顺势而上,将“新党群起请辞”变为“忠臣被辱、寒心自退”。 只要天子有一丝动摇,他便可借势反唇相讥,将“罢官”之举反诘为“滥权压士”。 可他等了许久,仍是那一副沉静如水的神情。 没有怒色。 没有呵斥。 甚至连目光都未正眼投来。 那一身冕服,沉静如山岳。 那一抹眼神,冷静如止水。 王擎重忽然觉得有些不安。 不是对局势,而是对……这个人。 ——他真的,一点都不慌? ——他真的,就准备好了下一步? 林志远跪在他旁侧,声音极低地凑近:“他若真有后手……我们这一跪,便是自掘根基。” “他不动声色,我们便像是在……自污。” “就算陛下真要留人,这面子我们也收不回来了。” 王擎重咬了咬牙,依旧没说话。 林志远低声又道: “现在收,还来得及。” “朝堂之上,谁先服软,未必是输。” “若我们退一步,未尝不能求得全局。” “若执意硬撑,若真如他早有准备,连你昨夜所布都在掌中……那今日这一场,便是给自己挖坑。” 王擎重低着头,目光如冰,手中关节缓缓发白。 他听得懂林志远的劝。 也明白其中的道理。 可他不信! 不信那个才登基不久的少年,能真把每一颗棋子都算得明明白白! 他知道西都确实有人可用。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