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他顿了顿,神色极为复杂。 “……他够不够快,能不能成?” 霍纲默然良久,忽然低声道:“我们能不能帮他?” 边孟广看他一眼:“我们若是真能补上空缺,当然能帮;可我们若补不上——便是拖他下水。” 许居正语气冷静:“天子此刻想的不是我们肯不肯帮,而是——我们有没有本事,帮得上。” “这场大清洗之后,是重建,是造人,是立国之本。” “若他真敢动吏部、动刑部、动户部,那一日,便是我们必须站出来接盘的一日。” “可我们接得住吗?” 三人再次沉默。 这才是他们最深的忧虑。 并非恐惧权力的更迭,而是忧心朝堂的断裂。 风能吹走旧尘,也能掀翻屋脊。 “他如今是断然布局,翻盘于顷刻。”霍纲苦笑,“可真要打蛇,便要做好受咬的准备。” “我担心的不是他咬不死蛇,而是蛇咬了他——他就此倒下。” “那朝堂怎么办?大尧怎么办?” 夜色更深,月华洒落院中竹影。 灯盏里火光微弱,映着三人神情一片凝重。 “他若真敢动林志远,动王擎重,动王擎重一派——那便是要不惜一战。”许居正轻声道。 “可我们能不能撑得起他一战之后的朝堂?” “若不能——我们也就只是他用过的一枚棋。” “这一局若赢,天子独权;若输,四相共殉。” 霍纲闭上眼睛,轻轻道:“打蛇,打得掉,未必打得完。” “若蛇不死,反咬更烈。” 边孟广低声一叹:“可不打,蛇便蜕皮。” “终究,仍是朝堂之祸。” 烛火熄灭,亭中只余夜风拂过竹林的“簌簌”声响。 许居正闭目良久,语声低沉,再次缓缓道: “眼下,其实我最忧心的不是新党反扑,也不是他们咬死不走……而是陛下真的以为,自己能在打蛇之后,迅速立起新骨架。” “可我们心里都清楚。”他顿了顿,看向两人,“就连我们自己都推不出一张完整的名单来。” “我们这些年不过是守事保节、避权而谈的清流。真论接任之才,撑得起一府一部者,十不足一。” 边孟广沉声点头: “我们尚且如此,陛下掌政不过旬日,他能清楚朝堂哪一司、哪一曹、哪一院藏着什么样的人?谁能用、谁不能碰、谁是假名清誉、谁是真才实学——他知多少?” “朝政如舟,手握的是盘龙之柄,看的是藏锋之剑。他如今初执权柄,怕是连吏部十三司都还认不全,就想凭一己之力破局重建?” “这不是不敬天子。”霍纲目光肃然,“是替他忧。” “我们三人,此刻坐在这儿,知根知底,历官三部,尚且对‘谁可补缺’一事束手无策。” “而陛下……恐怕连六部尚书私下里都还没谈过几次话。” 许居正苦笑一声,低声道:“他不知人事,只知心事。” “他想打蛇,是想打心头的恨,心头的毒,心头的桎梏。” “可心意再坚,若无刀可使,凭什么斩蛇?” 边孟广沉吟道: “他今日之变,是雷霆一击,是破局之气魄。可若问他接下来三个月、三年,谁来接这摊子?他拿得出人么?” “一个魏瑞可立威,一个蒙尚元可肃军,可除此之外呢?” “刑部清了,谁来办案?户部撤了,谁来理帐?大理、太常、翰林、都察、太仆、太仓——这些人换得起么?” 霍纲默然。 许居正神情更凝:“我们清流向来轻官务而重气节,重操守而轻庶务,今日为首,其实是空有其名。” “朝政不是比风骨,是比章法,是比流程,是比决断。” “若我们自己都列不出接任之人,叫陛下凭什么一个人想得明白?” 亭中一片静默。 这番话,说得重,然而三人却无一人反驳。 因为他们知道,这才是真正的忧虑——天子尚年轻,未亲政日久,眼下步子迈得极大,却极有可能,不知脚下之虚。 “若非陛下今日力用我等,任你为大相,用边孟广为左相,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会走这一步。”霍纲低声道。 “可问题在于——他用了我们之后,还能用谁?” 许居正缓缓吐气,一字一句道: “他若再下一令,真要清理新党上下……谁来补?谁来撑?” “打蛇之心可敬,可打蛇之后……蛇穴如何填?蛇毒如何拔?” “没人可用,才是我们最怕的。” 亭外风吹竹林,簌簌作响。 三人对坐烛下,皆沉默良久,神情愈发凝重。 这夜,许府后园无眠。 不是为胜而喜,而是为胜之后——无人可承之败局而愁。 夜风渐起,暑气犹存,洛陵另一边,王府巷内却悄然亮起了灯。 巷尾处,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飞速驶入,马蹄声在夜石上敲出一串急促的脆响。 守门仆役本已打盹,听得动静,匆忙起身察看,定睛一看,不禁惊得一身冷汗。 “是……林大人?” 那车帘猛地被人掀开,夜色中,一人步履匆匆、面色苍白,几乎带着狼狈之意地从车中跳下,正是当朝尚书、号称新党中枢之首的林志远。 他身着月白常服,腰带松散,额间尽是细汗,眼中却布满惊惶之色。仿佛整个人一路奔来,早已神魂不定。 “快!快通报你家王大人,就说林志远求见!” 门仆呆了片刻,连忙回神应下,跌跌撞撞往里奔去。 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