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“若真叫这些人替补上去,可能连如何拟一道粮折、发一道银契都不清楚。” “再者……地方官缺,谁补?司吏空缺,谁替?三司六部一旦抽空,整个中枢就要陷入停滞。” “朝政不能断线,庶务不能悬空。”霍纲轻轻摇头,“这不是打蛇,是砍腿。” “不是毁党,是自毁。” 话至此处,三人俱都陷入沉思。 灯火如豆,烛影微微摇曳,映得他们面色愈发沉重。 “我们不是怕陛下打。”许居正轻声道,“而是怕他打完之后,根本没人可用。” “新党错归错,他们掌事太久,这些年来,真正的才俊、实干,十有七八都在他们手中。” “我们若贸然换将,便是逼一个垂危病人当场换血。” “天子要的是改革,是新局,是洗旧布新。可这局该如何换?” 边孟广喃喃道:“怕的不是换局,而是没人接局。” “如今之计,要么——不打。”霍纲苦笑,“留他们一命,用他们之才;要么,就得立刻培养、推举、补上人手——可这事,哪是一时能成的?” “清流这些年只讲声名,不讲权事,不肯入司、不肯下县,不肯走‘庶职之途’,如今一朝要人,却发现根本没人肯干。” “便是肯,也不熟政。” “临事不决者不可主事,眼下清流中人虽有风骨,可真能独当一面者……也就是我们三四人。” “再往下推,全是空架子。” 三人再次沉默。 这才是他们最大的忧虑。 不是怕陛下不打,而是怕打得太快。 不是怕新党反扑,而是怕清流接不住手中的权柄。 “这便是……”许居正低声道,“过去我们清流一直引以为傲的‘不染污泥’,到了今日,却成了‘无人可用’的实病。” “若陛下明日发话,命你我三人再举百人执政,你举得出来吗?” 他看向边孟广。 边孟广沉默了片刻,轻轻摇头:“最多三十人。” “再下去,就是听书不听令之徒、空有清誉的纸上学士。” 许居正又看向霍纲。 霍纲叹了口气:“我军中可推者,仅五人。” “其余皆旧人,不是新党提拔,便是局中观望者。” “若我撤一人,无人可补。” 这一次,三人谁都没有再说话。 案上的酒早已冷了,茶香也随风吹淡了。 “所以,”许居正低声道,“不是不愿打。” “是打了之后,我们反而无颜去见陛下。” “因为我们……补不上。” 夜风灌入庭中小亭,吹得烛火轻轻颤抖,仿佛连那点微弱的光亮,也随时会熄灭。 “你说,陛下……真的看不出这个局?”霍纲忽然问。 许居正目光幽沉,望着庭中烛影微晃,缓缓吐出一句: “他当然看得出这个局。” “可问题是,他到底要怎么破?” 霍纲眉心紧锁,低声道:“他如今是连根拔,还是节节砍?” “连根拔,容易沦为动摇根基;节节砍,恐怕又沦为缠斗反复。” “新党如今并非盘根错节那么简单。”边孟广缓缓开口,眉宇间写满沉思,“而是已经成了大尧的官僚体系本身。” “就像藤蔓缠住古树,树根还在,可藤蔓早已吞掉了阳光。” “你要砍藤?砍得太快,树就死了;砍得太慢,藤反咬其根。” 许居正眼神微黯:“所以我才说——这一局,打蛇不难,难在打蛇之后,蛇窝如何清?旧藤如何剪?新枝又从何来?” 霍纲低头不语,指间轻扣桌面。 他心中清楚得很:萧宁此番既然敢任用魏瑞,便已说明他不惧天下之议,不避权臣之怨,意图重塑朝局,洗净前弊。 可一旦动了根基,那便是动了整部大尧的官僚机体。 “是啊。”霍纲低声道,“今日朝堂四相三清,几乎将新党排挤殆尽。” “可除了你我三人,真正可以握实政、调部局的清流能臣,有几个?” “如今中书、门下、吏部、刑部、兵部、户部、礼部、工部……再往下数,各路节度使、转运使、监察御史、府尹州牧,都是新党旧人。” “天子要动,如何动?” “他若想动,就得动全部;可若动全部,谁来补上这一座庙堂的梁柱?” “没人。”许居正沉声吐出。 “我们清流苦谈风骨、讲政德,却无人走庶务之职,没人掌章法、定细则、阅账簿、知吏情。” “旧人不堪,新人不出。” “这便是天子的窘境。” 霍纲苦笑一声,举杯仰饮,沉声道:“陛下恐怕……被自己一剑斩开的山路困住了。” “步子迈得太大,回不了头,也接不了地。” 边孟广目光一凝,道:“你们说……若局真的打乱了,他会如何?” 许居正看了他一眼,缓缓吐出一字:“杀。” 霍纲微怔:“杀?” “杀一批人,震慑;撤一批人,清流;立一批新人,从布衣中提拔,从寒门中用人——逼着这朝堂,重新洗筋换骨。” “以暴制乱。”他语气低沉,“以魄力取平衡。” “可这能成吗?”边孟广皱眉,“天下可真容他一次这样的破局再建?” 许居正不答。 半晌,他才低声道:“换做十年前,不能;五年前,也不能;可如今——也许能。” “他已非当日登基之君。” “魏瑞也好,蒙尚元也罢,他敢用这些人,便是给所有人一个信号:他已经不打算再顾左右而言他。” “他要的是权。”许居正说得平静,“是主动布局的权,是清洗重塑的权,是从今日开始,不再受制于新旧两党任何一派的……权。” “可问题就在于——”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