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王府内堂,夜色深沉,帘栊低垂,沉香袅袅。 檐角之上,风铃微动,荡出几声清冷的响音,仿佛也被这席夜的压抑所扰。 屋内灯光暖黄,书案上墨迹未干,几卷奏牍摊陈整齐,茶香蒸腾不散,氤氲在檀香木色的灯光之中。 而屋中气氛,却截然不同。 林志远坐立难安,来回踱步,眉头深锁,眼中满是浓烈的不安。 他原本素来仪态端整、言语有度,即便朝堂交锋也面不改色,如今却神色慌张,气息浮躁,额角的汗珠已沁了出来。 “今日……今日这场朝会,许居正升为大相,边孟广居左相……”他喃喃低语,“连那魏瑞……那疯子都被扶为中相!” 他忽地停下脚步,倏然转身,目光紧紧盯向坐于太师椅上的王擎重,像是想从这位旧党首脑的眼中看出些许动摇,哪怕只是一点担忧。 然而,王擎重却神色如常,端坐榻上,手持茶盏,姿态悠然,仿佛屋外风雨与他无关,仿佛那三相换位不过是宫中小宴,清风闲事。 “王大人,你……”林志远嗓音一哑,心头更慌,“你竟还能坐得住?!” “你就一点都不慌吗?!” “你难道看不出来?这一步步,分明是朝我们来了!” 他低声吼出,几乎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怒与恐惧,“新党如今被排除在三相之外,满朝清流上位,那句‘蛇已出’……就是在说我们啊!” “陛下要整肃的,难道不是我们?!我们才是如今的‘旧势’,才是他要斩的那群‘毒蛇’!” “你怎能还坐得住?!” 王擎重依旧没有起身,反而举盏轻啜一口,淡淡道:“林大人,你先坐吧。” “喝口茶,别把自己急坏了。” 林志远怔了一下,竟一时无言。他看着王擎重那张波澜不惊的脸,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错觉——这位曾在朝堂雷霆发言、指点江山的新党重臣,仿佛根本就不是活在今天的乱局之中。 “你到底……到底怎么想的?”他语气低沉,却带了几分颤意,“就今日之局,接下来陛下若要动刀,首当其冲的,就是你我二人!” “王大人,你当真……半分也不惧吗?” 王擎重终于放下茶盏,轻轻擦了擦指尖水汽,这才慢慢开口: “你太急了,林大人。” “你担心的这些——都不会发生。” 他说这话时,眼神平静如潭,语气更像是在宽慰一个小辈:“陛下可以换相,但不能换天下;可以整人,却不能空堂。” “你真以为,他敢一口气斩尽我们这些人,朝堂便能无恙?” “你太小看了我们,也太高看了他。” 林志远怔住:“你是说……他动不了我们?” 王擎重轻轻一笑,声音不高,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笃定: “不是动不了,而是动了——他就动不了大尧了。” 他缓缓站起身来,步至窗前,负手望向夜色中的远方宫城,灯火在夜雾中晃动,那是一处他无数次遥望、进退、博弈的地方。 “我们新党执政十余年,六部十三司,府州县衙,无一不有我等人马。”他说,“我们提拔的,不只是心腹,更是一整套‘运转机制’。” “你若拔出这些人,朝堂便不是掉一层皮那么简单。”他回头看林志远,目光冷厉。 “而是挖肉削骨。” 林志远喉头动了动,眼神中浮现震动之色。 “你以为陛下不明白这些?你以为他真天真得以为,换几个人、换几张圣旨,就能洗净十年的盘根错节?” 王擎重嗤笑一声,回到案前,又斟了一盏茶,道: “别看他今日打得狠,其实心里比我们还怕。” “怕什么?” “怕拔了我们,没人可用。”他看着林志远,“怕整个朝政运转停滞,怕他引以为傲的改革,刚迈一步就陷入泥潭。” “你以为今日他用了魏瑞,是为何?” “不就是想立威吗?想震我们一下。” “可你仔细看——魏瑞虽刚烈,但根本无派无系,不结党营私。这种人用来当面旗可以,真叫他调度大政,他一个人扛得起整个中枢?” “扛不起。”王擎重冷声道,“他只能是一个标杆,不是主梁。” 林志远怔怔地望着他,像是终于被一点道理唤醒,又像是在勉强让自己接受这个解释。 “可……他若真下死手呢?”他仍不放心,“真一个个斩你我人马,清洗新党,我们……” “我们也不是坐着挨打的。”王擎重道,“陛下不是天子?我们是蛰伏十年的根脉。” “别忘了,所谓新党,并非一朝一夕。地方有我们的人,六部有我们的吏,州郡、藩镇皆有余力。若他真敢动得太多,只怕第一日就会发现——奏疏不达,银契不发,州府不报,百事不行。” 他一字一句,冷声而出:“朝廷的身躯虽大,但脉络若乱,再大的心脏,也动弹不得。” 林志远缓缓坐下,额头的汗已退了几分,却仍旧眉头紧锁:“那我们该怎么做?是隐忍,还是对抗?” 王擎重淡淡摇头:“这局才刚起,何来对抗?” “我们要做的,是稳住自己,稳住人心。让他知道,想动我们,代价极大。” 他目光淡淡,语气轻轻,却字字如钉: “这一战,斗的不是忠奸,而是承载之力。” “天子以为他能独断,但天下不是一个人的。” “他若真想斩蛇……便得先问,这蛇若死,谁来替它游行水底、吞食百虫。” 林志远深吸了一口气,终于点头,却仍有忧色:“但愿……你说得对。” 王擎重轻轻一笑,又举起那盏茶:“今日惊雷,响在殿上;明日之雨,还未必落在我等身上。” “他再狂,也终要落脚。” 两人对视片刻,林志远终是端起茶盏,饮下一口,苦涩却不冰冷。 王府之内,灯火不息,檐外夜风渐急。 王擎重缓缓将一盏清茶放回案几,眸色沉静如潭。 他没再说话话,只伸手抬了抬,示意对方入座。 这下,林志远才坐在了另一侧。 “今日之事,林大人,你太慌了。”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