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然而,这道“可留”的缝隙,还未来得及带来太多喘息,便迎来了真正的风暴。 萧宁的目光没有停顿,话锋骤转: “——中相许居正。” “朕思之再三, 相位之位,需要变动。” “——即日起,暂移许居正中相之职。” “待新相另择,再议枢机。” 轰——! 仿佛雷霆自高殿之上炸响! 这一刻,整个太和殿骤然震动。 新党列中,不少人眼中骤然放光,林志远眼神一亮,猛然转头望向王擎重,神情难掩兴奋。 王擎重则只是轻轻一笑,折扇在指间轻转,宛若早已预料,眼中藏着的是谋定而后的惬意与胜利者的稳重。 ——终于来了! 终于裁了! 这个许居正,这个朝中盘踞二十年的老石头,终于在今日,被推下了台! 林志远双手一拱,险些就要出列拜谢。 可他强压下激动,忍住未动。 此刻不该出手——陛下尚未发完言,他们还有一步棋,要落得完满。 而在殿中另一列,清流群臣却如死水沉舟。 霍纲的身形微微一晃,几不可察地撑住身侧佩剑,整个人似乎瞬间苍老了几分。 郭仪垂眸不语,神情森冷,似铁石沉沉压在心头。 边孟广却是当场抬头,眼神带着血丝死盯御阶之上,嘴唇蠕动,似要出声,终是强咬住牙根。 无人敢发一言。 因为皇帝的旨意,已如山崩裂地,无法撼动。 可最难受的,不是这些旁人。 而是,站在朝列中央——那一袭紫袍的老者。 许居正。 他的身影巍峨如山,一如他几十年宦途,从未俯仰于权贵,从未苟全于浮世。 可就在那一句“裁撤其中相之职”落下的瞬间,他的脊背轻轻一抖,似是受了风,又似是——心头一震难支。 他没有动,也没有言语。 只是静静地站着。 冕旒垂落,遮住了他的眼。 可他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光,仿佛破碎的星芒,从万丈高天坠入深渊。 清流官员中,有人已是满眼通红,几乎忍不住开口。 “中相大人……” “许大人……” 有人喃喃,声音低到连自己都听不清。 这一刻,他们才真正明白。 前日的议弹不过探路,昨日的交锋只是前奏,今日的“变动”——才是真正的割喉。 许居正,真的被罢了。 几十年风骨,几十年苦心孤诣,几十年为国为民的坚守…… 竟被这一纸旨意,一句话,斩断于今朝之上。 他曾是这朝廷的中流砥柱,是太祖旧臣,是三朝重臣。 如今,却连一句“留职察看”都未有。 只是一个——“罢”字。 便将他从权势巅峰,击入凡尘。 …… 整个太和殿,再无人发声。 所有人,都沉默了。 新党之人,沉默中按捺不住狂喜,皆在等陛下下一步——是谁接任?是他们中的谁? 而清流这边,却只剩下一个个颓然的身影。 仿佛一道大坝在此刻决堤,曾经的希望与傲骨,都随那位老臣的罢黜,一齐倾覆。 而许居正本人,在这沉默中缓缓抬头。 他看向萧宁,眼中有惊、有痛、有恨,却又——带着一丝不解。 为什么? 他想问。 可他终究没有问出口。 因为他知道,若是连今日的陛下,都决定弃他而去,那他这一生的坚持,便已不值一文。 冕旒轻晃,挡不住他眼角的一滴湿意。 许久,许居正缓缓躬身,行了一礼。 “臣……明白。” 他声音沙哑,却如磐石断裂,沉沉落地。 这声音响起之时,不知为何,许多朝臣眼中泛起一层雾。 而他,只是直起身,袖袍一收,站回原位。 无悲无喜,亦无波澜。 …… 御阶之上,萧宁神色不动。 只是静静看着那张曾陪伴自己数年、在朝堂之上始终屹立不倒的身影。 他的目光,深邃如海。 可无人看懂他此刻的心思。 无人能猜,帝王之心,是喜是怒,是恨是怜。 只有这座巍峨金殿,铭记了这一刻的落笔: ——中相许居正,罢职。 ——清流旧纲,断脉。 风起时,百官动。 可今朝起,谁还能为这朝堂,再添一笔锋正义? 片刻后! “臣,恳请陛下收回成命!” 一句疾声而出的请奏,骤然打破了太和殿内沉沉如海的死寂。 随即,数道身影纷纷出列。 霍纲,郭仪,边孟广,还有几位清流派系的御史与郎中,或年迈,或青年,皆是神色激愤,眼含忧切,齐齐朝御阶跪下。 “臣郭仪,参政十三年,未曾妄言,今于殿前伏请陛下,三思许中相之罢令。” “臣霍纲,右相一职,与许大人共理朝纲七载,许大人清廉自持、鞠躬尽瘁,绝无‘阻政误国’之嫌——今陛下骤罢其职,臣实不解、不忍,望陛下再赐审视!” “臣边孟广亦请陛下收回诏令!许中相虽风格古直,却从无私念!今朝政新起,正需旧德辅成,岂可一弃如敝屣!” 清流诸臣一时间尽数跪下,声声恳切,犹如山呼海啸,响彻殿宇之间。 他们一语一句,皆是直指陛下决策之速,言辞恳切,却不敢越雷池半步,只以“请再思”四字反复婉言。 可正当这悲愤哀鸣之声如浪掀起时,另一侧的新党诸臣却也齐步而出。 王擎重依旧一身从容之姿,拱手一揖,语气平稳: “陛下圣明,断得果决,臣等拜服不尽。” 林志远随即紧随其后,步出一步,朗声奏道: “许中相虽有劳绩,但近年之政已显跬滞不前,顽固守旧,妨新而执旧,朝堂风气日益闭塞。今陛下锐意图治,首以三相为变,此乃拨乱反正之第一功,天命昭昭,百官当感恩戴德!” 身后数位新党官员,亦纷纷拱手出列,或沉声附和,或言辞激烈,争相赞颂: “许居正已年迈体弱,政断迟疑,朝纲不振,实应退位以让贤。” “今日之议,正是我朝开国以来,最清正之一笔,陛下圣断,应万民所望!” “若此刻迟疑,只怕上下复疑新政之志,失去改革之信。” 新党人群情振奋,几近山呼万岁之势。 而清流之人,却如逆风沉舟,面色俱是惨淡。 他们明知陛下旨意已出,却仍不愿就此放弃许中相这根中梁之柱。 “陛下!”郭仪一咬牙,声音高起:“臣知圣心欲革弊端,然许中相之清正、之慎议、之远谋,乃是大尧多年以来难得之辅政良臣!” “若今日弃之,他日何以服群臣之心?” “朝堂之上,言不由忠,政不由贤,只由势,谁敢再说‘为国为民’?” 霍纲亦重重叩首:“臣请陛下思再思,念其旧勋,念其劳绩,念其忠心,暂缓诏令,召中相问议数日,再定去留!” 许居正未言一语,只立于朝列之中,神色沉稳如铁。 可他背后的那抹影子,却仿佛在阳光中被拉得无比苍老。 他原本未曾希望人为自己求情。 可当听见郭仪、霍纲等人一字一句,竟如裂石穿云、百口同呼,心中那道早已冷却的泉,竟也泛起了涟漪。 而萧宁始终未言。 他居高而坐,神色无澜,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跪伏之人,再转向另一侧得意而立的新党诸臣。 众臣只觉那一眼宛如寒光刃出,令堂下气温骤降。 新党之人心中虽惴惴,然念及诏令既出,便不再担忧。 许居正被罢,等于踏入坟境。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