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太和殿上,静如止水。 殿外春风鼓动金帛,吹动檐角金铃微响,却掩不住殿中那一股山雨欲来的沉沉气息。 萧宁,缓缓起身。 他站在御阶之上,玄衣垂地,冕旒低垂在眼前,遮去大半神情。 可他的声音,依旧清晰响亮,穿透百官之列: “朕思量一夜,诸卿所奏,皆入朕耳。” “今日改风之朝,正是朝纲之议。” “朕意已决,——三相之位,将有变动。” “……” 话音落地。 整个太和殿,先是一静。 随即,如同平湖之中落下一颗巨石,层层激起惊涛巨浪。 变动! 这两个字,如同惊雷炸响在百官心头。 下方朝列瞬间骚动,尽管无人出声,可几乎所有人都在那一刻轻微地抬头、转目,朝向御阶之上那位年轻帝王的身影。 最先反应过来的,是新党一系。 王擎重眼神倏地亮起,林志远手中拂袖轻摇,嘴角带出一丝按捺不住的笑意。 变动——变动! 这就是最好的信号! 他们这些日子里的努力、章疏、弹劾、连名、合势……总算没有白费。 许居正那老东西,再有声望,也敌不过风头之下的权谋大势! “变动”二字,几乎已是判词——今日之后,中相之位,定将易主! 左相之位,林志远已然稳居。 右相霍纲,眼下尚未出手。 那唯一尚有调整空间的,不就是许居正这位中相吗? “哼。”林志远低声冷笑,眼底寒光微现。 “老东西,今日你的位置,便是我等踏上新政高台的祭石。” 王擎重未言,只是负手微点头,脸上是一副既喜且稳的神情,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。 新党之人几乎无一不是屏息以待,眼底或明或暗都藏着迫不及待的期待—— 他们等着,等着那个名字从皇帝口中落下。 一旦许居正的名被点出,他们便能顺势请辞、递荐、推举己方中人接位。 到那时,三相齐纳新党,六部尽归掌控,百官皆可驱使,大尧政权,自此真正归于己手! 而此时的清流列阵,却仿佛瞬间坠入寒冬之谷。 听到“变动”一词,原本早已心如死灰的几人下意识抬头,目光惊惧,隐隐还存有一丝侥幸。 可紧随其后的思绪,却如冷水灌心。 ——变动。 左相之位,林志远已得,不会动。 右相霍纲虽是清流,却暂未遭弹劾,亦不在新党首议之列。 那剩下的,便只有——中相许居正! 殿下,静立不语的许老中相! 霍纲目光骤然一沉,脚下一阵恍惚。 而他身后的几名清流官员,则是面色刹那惨白。 有人喉头滚动,似欲出声,却生生咽了回去。 朝中老臣边孟广更是双拳紧攥,指节发白,嘴唇微动,却终究没有上前一步。 这一刻,他们竟不知该如何为许中相分辩。 昨日许居正已被新党联章弹劾,今日天子亲言“已有思量”。 而今再言“变动”二字,若非旨意已下,何来此言? 这,不正是——罢相之前的告示? 许居正本人,站于百官中央。 他的身影比任何人都挺拔、沉静,仿佛未受这四字一语之扰。 可他鬓角那一缕灰白,却在灯影下微微一动,如风中残雪。 他垂首望地,眼神平和如常,脸上看不出喜怒。 可那落在身前袖袍之上的指节,已然不动声色地紧扣于掌心。 他知道,他心底最深处的那丝念想,也许,在今朝之后,就要随着这“变动”二字,彻底湮灭于朝堂之上。 那不是他的荣耀,而是他一生苦心孤诣、坚守清正、捍卫法度的全部。 若这一役失,清流尽散,大尧朝纲,便再无人可执正。 …… 朝堂静极。 静得连一名小吏躬身退列的脚步声,似也惊扰了这沉默的空气。 所有人都在看着萧宁。 在等待—— 等待那句足以改变朝局、覆换三相的话。 可那立于御阶之上的帝王,却并未立刻开口。 他只是缓缓抬起头,目光沉沉地从下方百官身上扫过。 新党之人个个目光炯炯,脸带微笑,仿佛胜券在握。 清流诸公则神情肃冷,沉默如山。 萧宁静静看着这些人,一言不发。 他看见林志远眼角浮着笑意。 他看见王擎重手中折扇未收,指节轻敲扇骨,神情安稳从容。 他也看见许居正站在最中间的位置,纹丝不动,一如多年来的沉稳与刚毅。 霍纲、郭仪、边孟广,皆似欲言又止,目光却紧锁御阶,不肯移开分毫。 他再看清流之外,那些中立的、附势的、沉默的……那些原本摇摆不定的人,也都露出了复杂之色。 有人在权衡。 有人在等风。 他知道,这一刻,无论他说出什么,都足以让朝局重排,百官换色。 可他依旧没有开口。 只是在沉默中,让所有人的情绪一点一点地攀升。 新党越是期盼,清流越是惧怕。 而他,就站在那里。 任由这“变动”二字,如刀悬头,斩不落,却压千钧。 …… 殿中静得发紧。 数百名臣的呼吸,此刻仿佛都凝固在那一点未知之上。 ——下一句话,到底是什么? 是“罢中相许居正”? 还是…… 没有人知道。 可所有人都明白,这即将落下的每一个字,都将书写新的朝局。 将决定,清流的存亡。 将决定,新党的命运。 将决定,萧宁真正的——态度。 终于! 少顷之后。 太和殿上,朝钟低鸣三响,震荡四方。 朝阳自金銮高窗洒入,照在帝王身上,映得那一身玄黑冕服如山川压顶、威仪无双。 殿中仍静。 所有人都在等。 等待他下一句话。 等待那句足以将人推入云端或坠入深渊的“变动之言”。 萧宁站在御阶之上,缓缓抬手,指节轻轻扣在龙案扶手之上,发出一声“笃”的响。 那声音不大,却仿佛直击人心。 然后,他的声音,终于再次响起。 “朕思量三相之任,衡权而断。” “——右相,霍纲。” “可留。” 这一句落地,殿中一阵轻微的涌动。 霍纲目光一动,神情一僵,随后便一声不吭地低头抱拳。 他心知,这不是褒奖,也不是重托。 这只是皇帝,在“暂时”保住他。 他身后数位清流之人,也微微抬头,像是那漂浮在绝望边缘的稻草,被人伸手拽了一把。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