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许府。 内堂灯火通明。 许居正仍穿着昨日退朝时的朝服,神色平静,端坐在书案之后,手边摊着的不是折子,不是弹章,而是一卷太祖年间的旧律遗篇。 霍纲与边孟广分坐左右。 三人自夜中以来,再未言语。 直到天边透出一线青光,边孟广终于忍不住,声音低哑: “老许,他若今日罢你,你如何应对?” 许居正缓缓抬起眼皮,淡淡道: “若他真罢我,我便自行退下。” “朝廷可有缺臣,不能无君。” “只愿他明白——这一朝,如今还撑得住,是因还有人不肯走。” 霍纲望着他,忽道:“你真甘心?” 许居正沉默片刻,忽而轻笑:“不甘心又如何?” “我年老,不是为了再争什么。只求——他不是我们看错了。” “若今日,他还不动……” “那大尧,便要彻底换姓了。” 郭府。 郭仪一夜未歇,倚在书榻前,看着案上那封尚未封口的奏章。 他没有动笔。 因为这封章,若真写出去,便是与君决裂。 “老卫,老王……”他喃喃念出两个早已故去的旧人之名,眼中一片复杂。 他已老矣,力气与锐气都已耗尽。 可若今日——那人还不动。 他便要亲自,再搏一次。 “宁儿啊,你要是连他们都舍得弃……那我也不认你这皇侄了。” 东城青崖酒肆。 香山七子三人,仍在昨夜聚集的酒楼二楼。 元无忌靠着窗,王案游趴在几案之上酣睡未醒,长孙川坐在角落,神色清冷。 郭芷自凌晨便赶来,将昨夜皇后点头的消息告知他们。 可他们并未多说,只是一人一盏酒,饮尽沉默。 “他今日若还不出手……”王案游睡梦中喃喃一语。 “我便写书还乡,再不踏朝堂半步。” 长孙川未应,只望向窗外天色。 “他若是那样的人,我也认命。” 元无忌垂眸,将酒倒尽盏中,望着那清液泛起涟漪,淡淡开口: “朝堂不需要我们,我们便走。” “可只要他还有一点——不是那等人。” “我还想……赌最后一把。” 临州军营。 庄奎立于营门前,身披铁甲,盯着晨光破雾而出的东方。 副将徐学忠昨夜未眠,也未再劝。 他明白,庄奎此刻虽如石像,可心中一寸未动的情绪,在等待一个答案。 他等的,不是封赏。 是那少年陛下,是否还记得他曾在战阵之上,与他并肩饮血、披雪而战。 那时他也笑,也怒,也会披破衣,将军粮分给冻饿兵卒。 那是军中弟兄们心中,唯一一个愿意将热炕让给士卒的“天子”。 “主帅,天要亮了。”徐学忠低声道。 庄奎没有回头,只淡淡开口: “去备马。” “我不管朝堂谁得势,若他还记得这天下有军有命,我便……还认这个朝廷。” 吏部尚书府。 王擎重和林志远皆未合眼。 林志远刚从夜中拟定的“人事再调草案”前离座,捧着热茶轻吹,眼中透着胜券在握的从容。 “今日他若还无动作,”林志远笑,“我们便可大做文章。” “这朝堂,再无清流之患。” 王擎重却只是负手,望着窗外。 “他不动,未必是真的不知。” “你记得当年他初登基前那一夜吗?” “许居正都以为他只会点头——可次日,他当堂撤换两位刑部侍官,一封律改案震翻满堂。” 林志远皱眉:“你担心?” 王擎重微笑,低声一句: “担心也无用。” “若他今日动了,也得看他动到哪里。” “若不动……那天下,便是我们的了。” 天色渐亮。 晨钟即将响起,宫门将开。 朝堂之争,千帆已至,万箭待发。 那道身影是否会如往日一般,从金銮御阶走下,冷眼看尽百官? 又或—— 是一次反手翻局,雷霆震世? 谁也不知道。 谁也不敢提前落子。 只知,这清晨之下,风比昨日更沉,云比昨日更压。 而今之朝,一定不似寻常。 太和殿钟声将鸣—— 大尧天下,将见分晓。 翌日清晨。 朝阳尚未完全升起,天边不过泛起一抹冷白,整个洛陵皇城却已悄然苏醒。 风,从东墙而来,掠过百尺宫檐、朱红石道,吹响了朝门悬挂的金铃。 那清脆却寒彻骨髓的铃声,拉开了这一日帷幕的序章。 今日,是改风月的最后一日。 而这一日,将会决定朝堂之上,谁人得势,谁人失位。 城中九街十坊,自天光微启,便已有无数身影悄然起身整衣。 东华门外,官轿接连自府邸而出,长街之上车辚马鸣,一道道文冠武甲的身影乘辇而来,向皇城方向缓缓聚集。 这一日,与寻常早朝不同。 几乎所有的中枢重臣,无一缺席。 每一人都知——今日之后,朝局大势,将尘埃落定。 清流派中。 许居正起得极早,披上朝服时,天尚未亮。 侍从上前替他整束衣襟,才刚束好玉佩,他却又缓缓抬手,自行将朝冠扣好。 镜中人老了许多,眉鬓染霜,可一身朝服披上,那股沉稳正气却仍不减半分。 他对镜静立片刻,才轻声道: “走罢。” 屋外,霍纲已在等候。 见他出来,霍纲拱手低声一语:“今日……” 许居正只是淡淡一笑,道:“不言今日。只问本心。” 霍纲沉声点头,与他并肩而行。 边孟广紧随其后,满面凝色,眼中却有一抹难掩的怒意。 院中寒梅凛然,霜雪未消,一道三人并行的身影缓缓跨出府门,迎着晨风,踏上前往皇城的官道。 他们的步伐不快,却极为坚定。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