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夜已深,月色如洗。 皇城中宫偏殿内,卫清挽仍未就寝。 她立在窗前良久,帘外寒风猎猎,吹得铜铃细响。脑中思绪翻滚不定,自从郭伯父夜中前来求见后,她心底便始终不宁。 她轻抚袖角,沉思片刻,终于转身吩咐道:“备轿,我要去御书房。” 小莲一愣:“娘娘,这时辰……” “没事。”卫清挽声音温和却笃定,“这会子,他应还在。” ……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。 夜幕沉沉,宫人屏息而立。案几上竹纸铺开,朱笔未停,萧宁正伏案书写,神情专注,眉宇间竟带着几分难得的从容。 卫清挽步入时,他正一笔一划地写着一张册子。案头竹简上,已列满数十人之名。 她放轻脚步走上前,声音柔和:“夫君。” 萧宁闻声抬头,见她前来,眼中顿生一丝柔意:“你还没歇?” 卫清挽轻轻摇头,视线落在案上的名单上,稍一瞥见,却不由自主地轻声道:“这是何物?” 她语气中带着几分好奇,也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。 萧宁未答,只将那张名单递到她手中,淡淡一笑:“你看看。” 她接过细看,眸光一行行扫过,却不禁微蹙柳眉,轻声喃喃道: “这些……是谁?” 她复又低声念着:“贺成,浣州簿署……魏叔成,汝宁河工署……沈右清,晋阳驿令……” 一连数十个名字,她一个都未曾听过。 没有中枢重臣,没有宿将旧相,连最近炙手可热的“新党诸才”也全然不在列。 她再看一眼,抬头道:“这些人……为何从未听闻?” “补缺不是早已定完了吗?连地方调令都出了,还有什么缺可补?” 萧宁轻轻一笑,却是抬手,指着纸上一处写着“后调”的字样: “你说得没错,补缺已定。” “但这些人,并非为今日补缺所用。” 卫清挽怔住,抬眸望向他,轻声问道:“那你是……打算启用他们?” “可现在,不是已经没有出缺了吗?” “他们还能被放到哪去?” 她语声虽轻,眼底却透出明显的疑惑与警惕。 萧宁眼神却并未回避,只是缓缓开口: “这些人,是天下真正的一心为国者。” “他们未必出身高门,也未必才名显赫。” “可他们为民断讼、理渠定税、筑渠护田、守庙守城……无一不是身在底层,真正在做事的人。” “他们的名字,不会被写进朝章。” “他们的功劳,不会在官榜上传开。” “但他们——配得上做大尧之官。” 卫清挽一时不语。 她低头望着手中的名单,静默良久,才轻声道:“你真的……打算启用他们?” 萧宁淡淡点头。 “是。” “朕要用这些人,来补真正的缺。” “不是官位上的缺,是这天下骨血的缺。” “补的是百姓无声时,有人替他们出声;补的是国政偏颇时,有人能正其根本。” 卫清挽望着他,一时之间,竟不知是惊还是怔。 半晌,她才轻声道:“可……你明知现在朝中已无可用之位。” “这些人一旦调入,势必有原职之人被换。新党那边……会闹的。” “你这一步,是动了他们的根。” 萧宁却只是淡然一笑,声音低而不缓: “我若不动,他们早晚会掏空整个朝堂。” “他们只讲制度,不问人心;只讲革新,却把官位当筹码。” “他们选的不是官,是门生、亲信,是自己那点可怜的安全感。” “那不是新政,是分赃。” 卫清挽望着他,眸光轻轻颤动。 她终于明白,萧宁不是不动。 是一直在等。 等这些人露出全部底牌。 等整个朝堂的底色彻底被揭开。 她低声问道:“你……从什么时候起,开始写这张名单的?” 萧宁垂眼,轻轻抚了抚那张纸角:“从第一日退朝开始。” “朕就知道,这天下没有补得完的缺。” “但可以自己补。” 他看着她,语气温和: “这是朕的名册。” “不是吏部的,不是中枢的,不是清流的。” “是朕的。” “从今往后,朕要的官,不再等他们举荐。” “朕要的官——朕亲自选。” 卫清挽听得心头震动。 她轻声道:“可……他们信你吗?” “你让他们以为你已经彻底倒向新党。” “许中相那边,郭伯父那边,甚至连霍纲大人……都已经开始怀疑了。” “你若再不说一句话,明日之后……朝堂怕是就真的两分了。” 萧宁沉默片刻,终于低声道: “明日。” “明日之后,天下会明白,朕在做什么。” “也会明白,这些名字——” “才是朕真正的布政之始。” 他回眸望向她,眼神里已不再是曾经那个沉默少年君王的犹疑。 而是一位真正的帝王,正在揭开自己亲手布局的一角。 卫清挽轻轻一笑,将手中的竹纸放回案上。 她抬眼望着他,低声道: “那我就等着看,等你亲自走出这一步。” “也替天下……等着。” 风声入窗,灯火微摇。 纸上的名字随风轻颤,却在这动荡未定的夜色中,仿佛比任何金印尚方还要沉重。 那是一个君王的选择。 是他的根,是他的剑。 也是他给天下最清楚不过的回答。 天未亮。 整座洛陵沉浸在一层冷凝的雾气之中,仿佛连呼吸都凝着寒意。 皇城钟鼓尚未响起,朝阳也未显端倪,但这座帝王之都,却比往常任何一个清晨更为清醒。 今日,是改风月最后一日。 也是萧宁登基以来,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朝局定鼎之日。 在这个未亮的清晨,许多双眼睛,一整夜未曾合上。 禁军卫所。 蒙尚元倚坐在营帐后方的小院石阶上,披着一件旧披风,双眼盯着不远处那座通往皇宫的灯塔。 院中寂静,昨夜值守归来,他没有回房,便这样一直坐到了天将亮未亮之时。 他手中拎着酒壶,却未饮一口。 脚边残留着胡猛昨夜离开时丢下的一句重话: “统领,你曾是最信他的人,可现在,你还信他吗?” 蒙尚元闭上眼,半晌未语。 “我从未不信。” 只是……信他,也要信到什么地步? 从一人之下的禁军大统领,到如今三等卫队长,自己究竟是被人算计,还是被他遗忘? 那少年的影子还在脑海中。 那一身汗湿甲衣,深夜站在练兵场上的身影,亲自为死去兵卒封棺的手、为伤员缝衣的手…… 那个少年,是君,是兄,是……另一个信念。 “若今日不动……”他喃喃,声音冷入骨髓。 “那我也该醒了。” 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