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那笑声低低哑哑,先是嗤笑,随后却越笑越大,笑得仿佛带着一股从喉咙深处涌出的讥诮与……苦涩。 “原来如此……” “原来……真是这样。” 他轻轻呢喃,一双眼重新睁开时,已无初见那份愤怒,只有彻骨的冷。 “我竟然,到现在才看明白——” “我笑他淮北王是登台的戏子。” “可我又算什么?” 他抬手,轻轻抚过车窗边沿,手指一寸寸下滑。 “他唱的是将心托于百姓之名。” “我唱的是卧榻旁的忠臣假象。” “一个在前台呼风唤雨。” “一个在后台布景张灯。” “他说‘我为大尧’。” “我说‘我只救国’。” “可终究——” “我们都在唱。” “唱戏。” 一声嗤笑从他鼻中逸出,落地冰凉。 他靠回车壁,望着车顶那条被烛火映出的梁线,忽然觉得……有些可笑。 “真好啊。” “这一出戏,我们配合得太好了。” “他唱着借剑为名,我唱着顺水推舟。” “我安排付长功替他登台。” “我派出高手阻他归京。” “我假意中立,实则推他上前。” “可到最后——” “他死了。” “我也——唱到尾声了。” 语罢,他静了。 马车轮声,依旧辘辘作响。 仿佛那是一支鼓,打着亡者的丧钟,缓缓为他这个“幕后人”,送终。 …… “墨染啊……” 他忽而轻声开口,声音极低。 “你可知道。” “本王用你,养你,重你,一步步将你送上谋士之位。” “可你却是……另一个人在写的剧本里。” “而你——在为我……搭台。” “搭得真好。” 他缓缓握起拳,手背青筋微鼓。 “你鼓动我安排付长功,算计淮北王。” “你放出假情报。以谋士之语,推动我出兵。” “你在我耳边,一字一句,写下我的末路。” “我真该谢你啊……” “谢你,让我这出戏,也……唱到尽头。” “可笑啊。” “我自以为隐忍多年。” “自以为洞察人心。” “结果呢?” 他闭上眼,嘴角勾起一抹苦意极深的笑容: “我与淮北王。” “一个死得响亮。” “一个败得沉默。” “终究——都是陪他演戏的。” “好一个……萧宁。” 他缓缓吐出这两个字。 语气里,分不清是钦佩、愤怒,还是一种……来自本能的惧意。 “借刀杀人、隔岸观火、步步为营、坐收渔利。” “就连我这逃走的路,也早在他算中。” “康王、墨染、诸葛南……” “他一个个,早就安插好了棋。” “甚至连我们的反应,也预演过无数遍。” “是他啊……” “是他把我们两个,一前一后,推上台。” “让我们,一个领唱。” “一个做尾。” “他自己,坐在台下,喝着酒,看着戏。” “最后——” “赏我们一个‘好’字。” “再,一剑封喉。” 车厢内静寂如死。 直到这时,汝南王才再次开口,声音低得如一口埋在泥土下的古井: “我认了。” “这一局,我认输。” “输给了你。” “陛下。” “你才是真正的……剧作者。” “我们,不过是你布景的幕布罢了。” 他语毕,仿佛再无力开口,整个人倚靠在马车之中,如同老去了几十岁,连脊背都佝偻了几分。 只余外头,一道道火光闪烁,兵刃寒光如铁,照得车帘浮浮沉沉,仿佛也照着他这十年来,步步为营的执念与心血—— 一夕崩塌。 一朝尽散。 …… 马车内。 静得可怕。 帘外,是兵马森然,是火把燃烧,是重重杀机逼近的冷风。 帘内,却仿若棺中。 死寂、昏暗、沉沉如铁。 汝南王仍坐在原地,身披斗篷,眼眸低垂,仿佛一尊失了魂魄的石像。 一炷香的沉默。 忽地。 他动了。 猛地一震,仿佛电流穿体,双眼蓦然睁开,寒光炸裂! “我还没输!” 他嘶哑低吼,声音仿佛从咽喉中撕扯而出,带着一股死地求生的狂烈! “我还——没输!!” 他猛然伸手,抓起案前的短匕,一把扎入车壁木柱中! 那一声“哐啷”,如铁破空,震得整辆马车都为之一颤! 元无忌等人听得车内动静,眉头一挑,随即挥手止住将士靠近。 马车帘内。 汝南王缓缓站起,脚步微晃,眼神却愈发灼灼。 他眼中,燃起了一种濒死之人的疯狂光芒! “是!” “我输了一局!” “但我还活着!” “人只要活着——一切都有可能!!” 他咬牙切齿,低声怒吼,声音如厉鬼哀鸣。 “陛下确实算尽一切。” “连康王是他的人我都没料到。” “连墨染……都不是我的人。” “但我,还有一人——” 他目光一冷,猛地抬头! 眼中爆出狞光,咬字如刀: “付!长!功!!” …… “对!” “付长功!” 他眼眸死死盯住帘外,仿佛那黑夜中,就藏着一柄未曾拔出的绝世利剑! “天机山高手榜第十!” “真正的杀器!” “我尚有此人未动!” “那是我留给自己,最后的路!” “若局已死,那便破局!” “若局难活,那便杀出一条血路来!!” 他说着,忽地伸手,猛地一扯身后的斗篷,将藏于袖内的一枚白玉哨,拽在掌中。 那是专属密令,只有付长功知晓的信物。 轻轻一吹,哨音无声,唯有特制玉孔发出一种极细极隐的低鸣。 外人听不见,唯有被训练过的暗杀者可感知! 此哨——只为“破局”而鸣! “付长功!” “我知你一直在暗处观望。” “你是剑,是血,是命!” “你既愿追随本王……那便是时候动手了!!” “给我——杀出去!!” “杀出这座洛陵!” “带我回汝南!” “只要我能活着回去……哪怕是狼狈地、逃命地——” “我还能翻盘!” “我还能东山再起!!” 他语落,眼神疯狂,脸色扭曲,一字一句,咬得血都几欲渗出口角。 “你以为我只为一朝一夕?” “我谋的是天下!” “天下未定!” “我,怎能认输?!” …… 帘外风更紧。 火光猎猎,寒意逼人。 而就在那森然肃杀的阵列之中,不知哪一处黑影轻轻动了。 远处屋檐,一道微不可察的轮廓,缓缓掠动。 长风拂袖,夜色如墨。 仿佛有一道影子,悄然游离在军阵边缘,若隐若现。 他戴着斗笠。 身披灰袍。 静若孤狼,悄似幽灵。 正是——付长功。 …… 而马车之中。 汝南王缓缓坐下,重新整理衣冠,面色冷肃,眼神幽沉。 他轻轻掸了掸斗篷一角的尘埃,仿佛重新穿上了“王”的外衣。 他眼中,再无惶惑之色。 唯有一抹幽深的念想: “淮北王已死。” “可我还活着。” “这场戏,没那么容易落幕。” “我还有人。” “我还有命。” “我,还有剑。” 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