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汝南王未应声。 他闭目养神,唇角微敛。 车厢轻轻晃动,伴随着轮轨的低鸣,他的思绪也越发沉静。 “萧宁……” 他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。 从神川归来,一步步击破旧权、削夺旧臣、平乱定国。 原以为这位侄儿尚青涩,却不料—— 如今的帝王,已经敢把整个朝局,当成一场博弈。 而他汝南王,也不过是被牵进棋盘的一枚——卒。 但—— “我,还没输。” “只要今日能安然退回汝南。” “就还有机会。” “只要,我不留下——破绽。” 车厢外,风声忽紧! 车夫低声一喝:“驾!” 马速略提。 墨染掀帘,望向前方道口。 那里,是他们布下的清道小队所守街巷。 她刚要回头通禀,却忽然神色一凛! “停车!” 她低喝出声,车厢瞬间顿住! 汝南王猛地睁眼! “何事?” 下一刻—— 巷口火光乍现! 明明还是深夜,可一排火把已自前方横空举起! 火线成墙,将整条街巷封得死死的! 紧接着—— 蹄声响动! 整整数十骑,从两侧高墙后缓缓步出! 为首者,白衣如雪,青冠高束,神采凛然! 正是——元无忌! 其后,香山七子、内卫校尉、禁军亲军尽数在列! 元无忌于火光之中朗声开口: “汝南王爷——陛下令我等,在此恭候多时了。” “深夜行于北市暗巷,尚未请命。” “此举,可算擅离?” “还是——私逃?” 马车一震。 萧真掀帘而出,眼神沉如幽潭。 “元无忌。” “你真当你拦得住我?” 元无忌不答,只笑。 身后,火光更盛,远方号角隐隐起声。 元无忌轻拂衣袖,拱手一礼: “陛下有令。” “汝南王私入京畿,未经诏召,未报身份。” “今既局势已平,王爷仍执意潜离。” “此乃心虚之举。” “今夜,天门不出。” “回宫听宣。” 话音落下。 整条巷口,铁甲森寒,刃锋如林。 那片火光,在夜色中仿佛一堵赤红的墙,死死挡在前方。 风更烈,城更沉。 汝南王望着那堵火墙,良久未语。 他眼神缓缓扫过元无忌,再扫向巷外遥远的天际。 天边,一缕星光缓缓隐没。 他的背脊,终于,在这一刻微微弯下。 夜色低垂。 洛陵北市,一辆无帷马车缓缓驶出偏巷,辚辚铁轮压过青石板,声音闷沉,如钟如鼓。 车上,没有喧嚣。 只有静。 马车之内,汝南王萧真坐于其中,披着乌黑斗篷,双眼低垂。 对面的墨染静静相陪,目光沉稳,一如既往。 外头火把摇曳,光影隔着帘幕,映得车厢时明时暗,仿佛天地也在吞吐一口未落的风雨。 四周,是元无忌亲率的禁军,列阵而行。 队伍整齐,甲光森寒,沉默无声,却步步封锁,寸步不让。 城门就在不远处。 再过两条街—— 他就可以回到汝南,再装作从未踏出一步。 而他若能退回去,大局未定,他便仍是王。 …… 一念之差,生死之分。 可,就在此刻。 汝南王忽然睁眼,眉头深皱,眼神锋利如刀。 “不对。” 他猛然坐直。 “这条路线,是我亲自选定。” “除了我——只告诉了一个人。” “怎么会……暴露?” 他猛地回忆起整个路线安排。 那是三段式分流、暗线接应、临时改点,每一环都只交由一人知晓—— 墨染。 他的贴身女官,自小伴随左右。 忠心耿耿,从不妄语。 他从不曾怀疑过她。 直到此刻。 他的目光缓缓落向对面那女子——墨染。 那女子正掀起帘角,看向外头火光,面色平静无波。 “是你?” 他声音低哑,如一柄锈剑割过喉咙。 墨染闻言,轻轻放下帘子。 再抬头时,脸上依旧带着那抹安静的笑意。 只是那笑里,已无旧日温顺,唯余一抹嘲讽的清冷。 “王爷。” 她缓缓开口,声音轻柔如旧,却句句刀锋。 “总算想到了?” “不错。” “婢女,确是康王的人。” “而康王殿下——” “乃是陛下之人。” 轰——! 一句话。 仿佛惊雷劈在汝南王脑中! 他怔在当场,脸色骤变,嘴唇哆嗦,竟说不出话来! “你说什么?” “你……你是康王的人?” “康王……也是陛下的人?” 墨染垂眸,声音低低: “王爷忘了,康王向来沉默寡言。” “可也从不站边。” “因他不需站边。” “他听命的,自始至终,只有一人。” “那人是——” “陛下。” …… 马车内,一片死寂。 风声穿过车底,似乎连天幕也震了几分。 汝南王怔怔地望着她,眼神渐渐变得痛苦,似乎连说话都变得艰难。 “那你……这些年……一直都是……假的?” 墨染轻轻一笑。 “婢女奉命而来。” “侍王十年。” “从不曾违令。” “只是王爷走错一步。” “便无回路。” 汝南王闭上眼,咬牙切齿。 十年! 他用了整整十年,养出了一个最贴心的“钉子”。 “我真是……” “可笑!” “可笑!!” 他低吼出声,声音仿佛撕裂肺腑! 外头的禁军都能听见,纷纷目露诧异,却无人敢应。 …… 墨染并未躲闪,只静静听完,待他平息,才缓缓起身,跪于马车一隅。 “王爷待婢子不薄。” “婢子此生,也无悔追随。” “只是忠君——” “于我辈而言,重于一切。” 她双手伏地,声音平静如水: “婢子之责,至此已尽。” “接下来,便是王爷与陛下之间的事了。” …… 汝南王颓然倚靠回车壁。 他闭着眼,脸色惨白,呼吸微喘,唇角微颤。 他忽然想到了一句话。 “机关算尽太聪明,反误了卿卿性命。” 原以为天下人皆愚,唯有他冷眼旁观。 却不知—— 那真正俯视众生的人,从头到尾,都在看他如何自掘坟墓。 一刀不出,一剑不拔。 只凭一局。 便令他十年苦心,毁于一旦。 …… 马车缓缓前行。 街巷空寂,火光静默。 城门已开。 而这一次,他不再是王。 只是——一个等着被审的“罪人”。 风,自车帘外灌入。 如刀。 如嘲。 汝南王的身子,靠在车厢后壁,肩脊一动不动。 那张素来稳重端凝的面容,此刻却如雕像一般,灰败、麻木,连眼角的神采也一寸寸沉寂。 他似在闭目养神,又似,死了一半。 良久—— 他忽然轻轻一笑。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