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这两个字,就像一盆冷水,把他们心头那股刚燃起的战意浇得透湿。 梁桓转过身,走到沙盘前。他盯着那一条标注着平阳南北的红线,喉咙里发出低低的一声叹息。 “若守,”他缓缓道,“岂不等于……被困?” 这话一出,其余几人皆默然。 他们都是老兵。都懂得一个最简单的道理:在兵力悬殊的情况下,被动防守,是最笨、也是最危险的选择。 守,就意味着要被围。 而一旦被围——便再无退路。 赵烈没动。他神色平静,只是目光垂在那沙盘上,指尖不自觉地轻轻摩挲。 他知道他们在想什么。这些话,他们没说出来,心里却早已翻滚。 许久,梁桓终于忍不住,压低声音问道:“赵将军,陛下……可曾言明,为何要守?” 赵烈缓缓抬头。那目光里没有怒意,也没有犹豫。只是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沉重。 “陛下说——”他一字一顿地道,“只需守三日。” “三日之后,敌军自退。” 空气,彻底凝住了。 韩云仞的瞳孔微微一震。“守三日?” 梁桓怔住,连呼吸都滞了。 董延不自觉地往前一步,像是没听清。“三日之后,敌军……自退?” “是。”赵烈的声音不高,却像一锤砸在众人心头。 几人都怔住了。 那句话——他们谁也没办法理解。 火光在沙盘上映出几人的脸。每一张都僵硬、错愕,连眼中的光都被震散了。 梁桓张了张嘴,却没发出声。他咽了口唾沫,低低道:“自退……” 韩云仞也在喃喃:“敌军三十万,正锋在北,士气正盛,粮草不缺……凭什么退?” “谁会在赢面最大的时候撤兵?” 他语气不重,却带着实实在在的困惑。 几人沉默着,空气几乎凝成了一堵无形的墙。 火盆里的火忽明忽暗,映得每个人的影子都在轻轻晃动。 赵烈的表情没有变化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。 他能理解他们的反应。事实上,他自己第一次听到这话时,也几乎是一样的表情。 那时候,他以为自己听错了。可陛下的语气,平静得让人无法怀疑。 “他们一定会退。” 那种笃定,像铁一样压在心口。 他那时就明白,这命令——无论合不合理,都必须信。 可现在,当他看到这些刚刚升任的偏将,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满是疑惑,他又忽然觉得那份“信”实在太重。 他微微抬手,轻声道:“我知道,你们都不明白。” “我也不明白。” 帐中几人抬起头。 赵烈顿了顿,缓缓道:“但这是陛下的旨意。” 他语气不急,却极稳。 “陛下说,守三日,敌自退。那我们就守三日。” “至于为什么退——那不是我们该问的。” 梁桓的眉头动了动,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声。 “属下明白。” “韩云仞。”赵烈看向他。 韩云仞一怔,挺身答道:“在!” “你率前军,按防御阵列布置,所有攻城器械先退半里,预备迎敌。” “是!” “董延,你统弓弩营,调配火油与床弩,守北垛。” “得令!” “梁桓——” “末将在!” “你率偏军一部,布防西线。今日起,不得擅出。” “是!” 每一个人都领了命。只是,当他们应声的那一刻,心里仍旧空落落的。 守三日,敌退。 这句话像个梦。却是他们此刻唯一能依的“理”。 火光摇晃,照在几人的面庞上。每个人的神情都带着难以言说的复杂。 那不是不信,而是一种“信了,却仍想不明白”的茫然。 赵烈见状,只淡淡道:“诸位。” 他声音不高,却让人不敢不听。 “我知,你们都心有疑虑。” “但请记着,陛下不会无谋。” 他微微抬头,目光掠过几人。“昨日之前,我也不信。可当我亲眼见他以一刀定军心时——我明白了。” “有些事,不需要我们去懂。” “我们,只管去做。” 帐内安静。 几人都垂下头。 他们不再问。只是沉默地抱拳,齐声道: “谨遵陛下圣命!” 声音并不洪亮,却在帐中回荡了很久。 赵烈轻轻点头。他目光落在那沙盘上的红色标记。 平阳—— 那是他们唯一的防线。 他知道,这“守三日”的命令,注定会被人质疑、被人议论。 可他也知道,当那命令从陛下口中落下的那一刻起,已无人能更改。 火光燃得更盛,噼啪作响。 梁桓忽然抬头,看向赵烈,低声道:“将军。” 那火光映在他脸上,半明半暗,神色里透出一种犹豫。 赵烈回望过去。 梁桓沉声道:“末将斗胆,有一句话,不吐不快。” 赵烈微微皱眉,示意他讲。 梁桓深吸了一口气,似是在酝酿。 “我们这些人,都是陛下提拔。” “无论信与不信,陛下的旨意,我们自当遵行。” “可……眼下这形势,若真要守三日,未免太险。” 他顿了顿,声音压得更低:“我不是怀疑陛下的谋算,可如今城中只有四万兵马,援军不过一万,对面三十万敌骑。三日能否守成,实在难料。” “末将以为——” 他抬头,眼中闪过一抹果决,“至少该多做一手准备。” 赵烈的目光微微动了一下。 “什么准备?” 梁桓拱手,语气越发沉稳:“陛下亲御中军,已振军心。此诚万幸。可若守势不支,局势逆转,陛下便陷危地。到那时,我等纵使拼命,也难保圣安。” 他抬起头,语气渐重:“将军,三日能否撑得住,尚且未可知。可若三日内,敌军强攻不止,我们即便战死,陛下……也当有退路才是。” 话音一落,帐中又静。 火光“噼啪”作响,似在催着这份沉默。 几人互相对视,脸色都变了。 那句话,他们也想过。 只是没人敢说。 可此刻由梁桓说出,反倒像一把钝刀,缓缓割在每个人心上。 韩云仞低声道:“梁兄此言,不是无理。自古战阵,帅安则军安。若陛下真在此被困……”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,但意思已尽显。 董延也沉着脸,握拳沉吟:“若是末将,宁肯死守平阳,也不能让陛下有一分危险。” “若陛下出了事,咱们这些人,死了也没脸去见列祖列宗!” 几人面面相觑,心思渐趋一致。 他们都不是怯战之辈。 但萧宁是天子,是军心。 他们可以死,可天子不能死。 赵烈默默听着,神情冷峻。 火光从下映上来,把他的下颚线条照得森然。 他没有立刻说话。 只是伸手,在沙盘上轻轻一抹。 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