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“请您立断——立断!” 那声“立断”,如锤重击。 杜崇武、亲信众人齐声应和。 “立断!立断!” 帐内空气几乎炸裂。 那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。 有军士被气势裹挟,也不自觉地低声附和。 赵烈听着,心头一阵发苦。 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牙齿磨合的声音。 那是一种被逼入绝境的咬紧。 他知道,现在的局势—— 已经不只是“军律”能压人, 而是他们要用“公义”来杀人。 他抬头,看了看上首那道依旧不动的身影。 蒙尚元的脸仍旧平静。 那平静,冷得让人心惊。 赵烈忽然想笑。 那笑意里,满是酸涩。 他忽然明白了, 梁敬宗他们其实没错——他们找到了“理”。 只是这“理”,从来不讲“真”。 火光在风中晃动,照得赵烈的影子被拉得极长。 那刀的反光,映在他眼中。 他缓缓握紧刀柄, 只觉那柄刀在发烫, 仿佛在提醒他—— 若真要护,就得拼命。 可他的心,却已沉得几乎透底。 因为他清楚, 在这场被“军纪”“军功”“忠义”三重名义裹挟的局里, 他们这样的血性之人, 从一开始,就注定要输。 那一刻, 他觉得整座营帐都在塌。 声音、火光、喊声、血气, 混成了一片模糊的红。 他只是静静看着那一切, 指尖冰冷,呼吸微颤。 他心里在说—— “完了。” “这回,宁萧……怕是真的护不住了。” 火光低垂,风声渐大。 夜幕之下,帐外的旌旗猎猎作响,像是压抑太久的愤怒在无声地翻卷。 血腥气仍未散去,空气里弥漫着那种既腥且甜的味道,刺激着人的嗓子,灼着肺。 赵烈依旧横刀立在原地。那一抹冷光在火光中摇晃不定,却始终没有退。 可就在他身后,那些原本被震慑得一片死寂的军士们,眼神已经开始发生变化。 最初的震惊、骇然,如今都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替代——惋惜、无奈、钦佩,还有隐隐的恐惧。 有人低声叹气。 那声音极轻,却像风一样,一点一点地蔓延开。 “完了……” “这事,到底还是完了。” 那是赵烈手下的一个小旗官,年纪不大,脸上还有未褪的稚气。 他望着蒙尚元那一动不动的身影,声音发干。 “蒙大人都被他们压到这份上了……赵都尉怕是护不住那小子了。” “护不住了。” 另一个士兵接话,神色黯然,低声道:“这回真是没了。” 有人咽了口唾沫,目光仍停在萧宁身上。 那少年仍旧站得笔直,黑发被风掠得微微起伏,神情淡得近乎冷。 他没有辩解,也没有慌乱。 那种静,让人心里发酸。 “他明知道这结局,还敢动手。” “这胆子……” “那可不是胆子,那是……命都不要了啊。” 几个士兵低声议论着,他们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压抑的敬意。 火光映在他们的脸上,映出一双双复杂的眼。 那里面有惊、有惧、有叹息,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惋惜。 “说实话,”有人忽然低低地开口,“那一刀,真是快啊。” “快?”有人应声,“何止是快,那是根本没看清啊!” “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,哪知道人都倒了!” 他们说着,语调里竟还带着几分难掩的兴奋。那种兴奋,不是幸灾乐祸,而是来自一种纯粹的震撼——一种人类在目睹极致力量时的本能惊叹。 “这小子……真是个人物。” “可惜啊,真是可惜。” 那“可惜”二字,被人一遍一遍地轻声重复。 声音混在风里,像夜色下的一阵阵低鸣。 他们都明白,这样的局势下,萧宁没有活路了。 以下犯上,斩主将——这在军中是死罪,不容辩解。 哪怕他有天大的理由,也救不回这条命。 更何况,此刻的蒙尚元已被梁敬宗与杜崇武死死逼在“理”的一边。 那两人把“军纪”“军功”“公道”三重名义摆在台面上,逼得连赵烈都进退维谷。 “赵都尉一人之力,又能如何?” 有人叹道,“就算拼命,也无济于事。” “是啊。蒙大人若开口,谁还敢逆?” “何况那两人咬得紧……就算赵都尉肯担罪,恐怕也救不了。” 那声音在低低的呼吸间交织,带着一种冷冷的绝望。 有士兵垂下了头,不忍再看。 也有人仍在死死地盯着萧宁,像是想把那一幕刻在心里。 “他真不该动手。” “可不动手……韩将军那刀就要落下了。” “是啊。” “换谁也得动。” “可惜啊……” “可惜了……” “若是在战场上,他这身本事,怕是能斩敌十人、护旗不倒啊。” “这样的勇气,这样的刀法……可惜要死在自己人手里。” 一阵风掠过,带动火光摇曳。 那光打在萧宁脸上,映出一片凛然的冷意。 他依旧不言。 只是那双眼,静得像冰湖。 赵烈的手在刀柄上轻轻颤抖。 他听得见这些人的低语。 他知道,他们不是冷漠。 他们在怕。 在心疼。 在为一个注定要死的少年,暗暗不甘。 可在军中,没有“私情”二字。 有的只是“法”。 “军纪不容情。” 这句话,是他们从军第一日就被刻进骨子里的。 如今,却成了他们眼睁睁看着一个热血之人赴死的理由。 一名老卒缓缓吐了口气,声音沙哑。 “我从十六岁进北境军,到现在快二十年了。” “见过不少人死,也见过不少人立功。” “可像这小子这样的,我还真没见过。” “他那刀——”他停顿了下,声音更低,“不像凡人出的。” “那一刀,是杀出来的,是命里带的。” 他沉默了片刻,目光落在地上那摊血迹上。 “这小子若活着,迟早得成大器。” 旁边的人叹息着点头,谁都没说话。 他们知道,老卒说的没错。 但也知道——那是永远不可能的“如果”。 因为这世上没有“成大器”的罪将。 更没有“以下犯上”还能留命的例外。 “赵都尉也是个硬汉。” “是啊。” “可惜了,这下他也要受牵连了。” 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