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真的是这般么? 那三人的冷言冷语,他原本不屑理会,可到了此时此刻,在这夜风之中,在这三十万敌军灯火的映照下,那些话却像毒蛇一般,一次次在他脑海里嘶鸣。 “沈铁崖死守,不过是装忠勇。” “燕门五万,怎敌三十万?必亡!” “京城的皇帝,是个纨绔,哪里会管你们的死活?” 赵烈咬紧牙关,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。他狠狠摇头,似乎要把那些声音从脑海里甩出去。 然而……它们却死死黏在心头,甩不掉。 是啊。 他赵烈,可以誓死追随沈铁崖,可以与五万将士同生共死,可以不顾生死,只为守护大尧的山河百姓。 可—— 那位天子呢? 他真的会在意吗? 赵烈抬起头,望着那南方的夜空。黑压压的云层遮蔽了星辰,连一丝月光都没有。天地寂寂,仿佛整个北境都被遗弃。 心口传来一阵隐隐的酸楚。 自从大敌压境,他们浴血鏖战已不止三日。消息该早已传入京城。可至今,未见半点援军的影子。 他曾无数次告诉自己——援军会来的,陛下不会坐视不理。可此刻,当黑暗笼罩,敌军灯火照耀大地,他的心头,却第一次生出了动摇。 陛下…… 那位如今坐在洛陵金銮殿上的天子,登基前,何许人也? 一个荒唐的纨绔。 纵马游街,沉迷声色,世人皆知。 这样的人,会为了北境五万残兵,冒天下风险吗? 会为了这道孤零零的燕门,舍得调出援军吗? 会为了他们的死活,而彻夜难眠吗? 赵烈闭上眼,呼出的白气在风中迅速消散。心中某处似被撕扯开一道缝隙,刺骨的寒意涌入心底。 他想起了今日白日的厮杀。 城墙之上,血流成河,兄弟们一个个倒在身旁,有人死前仍在嘶吼“誓死守关”。 他想起了沈铁崖,浑身浴血,却仍旧站在最前方,一戟挑杀十数敌军,高声怒吼“燕门在,大尧在”。 那一幕幕,让他热血沸腾,让他心甘情愿拼死追随。 可是现在,当夜色寂寂,他孤身立在这破败的城头,面对三十万敌军无穷无尽的灯火时,那些败将的话,却偏偏在耳边回响,犹如魔音绕耳。 “就算战死,京城也不会记得。” “陛下是纨绔,不会理你们。” “忠勇,不过是愚蠢。” 赵烈的拳头紧紧攥起,指甲深深嵌进掌心,几乎要刺破皮肉。 他低声自语,声音嘶哑: “真的是……这样么?” 夜风呼啸,却没有任何回应。 只有城下的灯火,像汹涌的潮水,一点点吞噬着他的眼眸。 赵烈忽然笑了,笑容里透着几分苦涩。 “笑话。” “就算那位陛下真是纨绔,就算他不在意北境,就算他真要弃我等于不顾……” “那又如何?” “我赵烈,誓死随沈主帅,誓死守大尧!” 话音虽铿锵,可心底那一抹酸楚,却怎么也驱散不去。 他知道,自己不会退,也不能退。可他也清楚,若援军真的不来,这座燕门……能撑多久? 三日?五日? 抑或——明日黎明,便是最后? 赵烈仰头,望着漆黑的夜空,眼角微微泛红。 他心里默默地问了一句: “陛下……您可知,燕门此刻正在拼死守护的,正是您的江山?” 风声呼啸,吞没了他的低语。 南方,依旧一片漆黑,无一丝火光。 赵烈咬紧牙关,将手放在刀柄上,任由寒风吹过,任由孤寂啃噬心头。 直到天明,他都不会离开这城头一步。 因为他明白——不管陛下知不知,不管援军来不来,燕门……只能守。 哪怕,他心底,已悄然生出第一丝怀疑。 次日清晨,燕门的天空阴沉如铁。 寒风呼啸,吹得残破的旌旗几乎断裂。 昨夜一战之后,守军伤亡惨重,城楼上的血迹尚未来得及清洗,空气中仍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。 赵烈披甲立在校场之侧,眼神冷厉,却能敏锐感觉到营中气氛的异样。 昨日刀斩败将之事,已如野火般传遍全军。 消息最初在饭房间流出,随后被夸大成不同版本: 有人说赵烈怒斩三人;有人说沈主帅暗令清洗败将;甚至还有人添油加醋,说这是“杀人立威”,意在强逼众人陪葬。 传言四起,愈演愈烈。 营帐之间,士卒们低声议论,眼神惶惑。 “你听说了么?赵副将昨夜在饭房里,当场一刀劈了韩守将!” “怎么会?都是自家人,怎么能杀?” “哼,这你就不懂了。沈主帅要死守燕门,可我们兄弟们都知道守不住。那几个守将说了实话,结果就被杀了!” “若真如此,那我们算什么?是被强逼着上阵送死么?” 一句句窃语,像毒雾般在营中蔓延。 有人愤愤不平,有人心生惶恐。 “这燕门,怎么守?昨日打退一波,死伤过半。再来一波,我们拿什么挡?!” “就是!京城那位天子,还不如咱们的沈主帅来得可靠。可惜啊,陛下登基前就是个纨绔,哪懂军务?他会不会早就忘了咱们这些苦命兄弟?” “呵,说不定早在洛陵饮酒听曲,哪管咱们死活!” 言语中,已带上了赤裸的讥嘲。 赵烈听得心口发紧,拳头不自觉地攥紧。 他望向四周,那些曾经誓死不退的兄弟们,此刻眼神里已多了动摇与惧色。 有人埋怨,有人摇头叹息,有人甚至在暗暗盘算退路。 忠勇之火,正在一点点熄灭。 —— 午后,天色更暗,仿佛大雪将至。 营中,流言如同疯长的野草般蔓延。 “昨夜那三人说得没错。守住也无用,京城看不见,朝廷不记功!” “守不住,就该退!咱们拼了命,陛下不闻不问,岂不是白死?” “你们还不明白么?燕门是要我们陪葬!沈主帅是想成全自己,咱们却要替他去死!” “可他再怎么忠勇,死在这儿,谁记得?京里的官老爷们只怕还在笑咱们愚蠢呢!” 言语间,讥讽、悲凉、怨毒,交织在一起。 有士卒悄悄脱下盔甲,倚在营帐旁叹息: “我家里还有老母妻儿……若是死在这儿,谁来收尸?谁来养活他们?” 有人却冷笑:“别痴心妄想了!就算你死得再惨,朝廷也不会管你家。咱们不过是草芥而已!” 这般话语,如刀割般刺进每一个士卒的心。 本就伤痕累累的军心,在流言与恐惧中,迅速涣散。 —— 沈铁崖察觉到了。 当日傍晚,他巡视营中,望见士卒们神色萎靡,议论不断,眼神中已无昨日的炽烈,心头顿时沉重如山。 他停下脚步,眼神森冷。 “传赵烈来见我。” 片刻后,赵烈疾步而入,单膝跪下。 沈铁崖眯起眼,声音低沉:“昨夜,你斩了韩某?” 赵烈沉声道:“是。那人公然讥讽主帅,诋毁军心。属下忍无可忍,故此斩之。”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