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那个他们曾以为尚需磨练的少年天子,或许早已在他们未曾注意的角落里,走得比他们所有人都远。 甚至,已悄然走到了另一个时代的门槛之前。 金銮殿外,清风忽至,吹动御阶金龙幡角轻摇。 晨光初透,映照在那五部卷帙之上,金光闪耀。 萧宁步至御阶之前,语声再起,沉稳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。 “诸卿今日所观五纲之卷,皆为朕与幕僚累年所修,然非完璧。” “纲目虽备,尚未有朝议详审、官署试用;策题虽全,亦未得学官参定、太学质疑。” “若欲推行于天下,必先精其义例,补其瑕漏,立章设制,使士林有所循、诸部有所依。” 说到此处,他将目光缓缓投向朝列,尤其定定停留于许居正身上。 “许相。” 许居正再度出列,肃容拜伏:“臣在。” 萧宁徐徐道:“自明日起,由你总领此事。” “将五纲之卷、策题之录,交付翰林院、国子监、太学、礼部、工部、吏部有学识者等,共选二十人编列一阁,专司审定五纲。” “纲目之中,凡所述不清者,责令增注;条分不细者,着令分修;可行否,宜广采公议;未完稿处,由翰林补成。” “策题一事,试予推敲,择数题试答其法,观其适于时政、合于士人之学否。” “此一阁,名曰‘定纲阁’,暂设于翰林之署,每日议事不得少于五人,十日一报,旬旬有录,月满呈朕。” 此言一落,殿中不少人悄然动容。 设阁审纲、集官共议,昭示此五门之科并非天子一言独断之法,而是要逐条检阅、详加斟酌、审慎试行——此举,无疑是将皇权所立之变,引入庙堂共筹之程。 许居正闻言,垂首再拜,沉声道: “臣受命。” “臣将择人明日集议,召集翰林、博士、典籍编修、礼部主事以上诸官,同列一阁。” “若能查其所漏、补其所阙,厘清纲条、校正文理,再传诸学府为士子所学——则陛下之志,可望稳行。” 他说罢,稍作停顿,又低声加奏: “臣斗胆再请,朝议既定,臣能否奏请赐副本十份,分送六部与三院所掌学事诸司,亦可参读斟酌。” 萧宁点头:“准奏。” “诸卿亦可上奏各自所见所疑,朕皆令阁中记录在案。” “七日之后,朕将召定纲阁所议官员入朝,面问所疑,复论所可。” “若七日之后,纲目依旧可立、策题未有根本大疵,则朕将命礼部另列新科名目,三载内选一地试行。” “此试之成败,将定后世取士之道。” 言罢,他拢袖一揖,目光沉如山川,终落一句: “望诸卿竭力,勿使朕一人筹谋五年之志,弃于朝堂之议。” 此言一出,殿中群臣躬身如林,应声若雷: “臣等,谨遵圣命。” 一场席卷天下士道之变,终于在此刻,真正踏出了朝堂之外的第一步。 金銮殿上,晨光愈发明亮,照耀在那五部纲目卷帙之上,纸页轻动,宛如无声的鼓角,振荡人心。 朝臣们的神情仍未从震惊中缓过来,许多人手中还拿着那卷宗,低头翻读,又复抬眼沉思,神色或惘然、或动容、或复杂难名。 就在这肃静如洗的氛围之中,萧宁立于御阶之上,缓缓拢袖,语声不高,却如晨钟暮鼓,缓而不失威严。 “朕今日言多,已扰诸卿清听。” “朝议至此,便到此为止。” 殿中众臣闻言,神情纷纷一震,不少人悄然吐出一口浊气。 今日之朝,实在过于沉重。 从罢黜新党,到李安石之流入殿,从试题之改到纲目之揭,再到那五年孤力成章的惊人之语,一环紧扣一环,每一次发言,皆如山崩水涌,难以喘息。 “退朝”二字一落,殿中如释重负者甚众。可正当众人以为天子将御前而去之际,萧宁却忽而转眸,语调一转: “然——” 他语气虽平静,那一字一顿,却令殿中众臣心头微紧,几欲出口的呼吸亦陡然收回。 “在退朝之前,尚有一事——需定。” 此言一出,大殿重归肃静。 许居正微微抬头,眼底微闪,似有所感。 李安石、霍纲亦自原处挺身,神情随之一敛,朝中诸官,也皆不自觉地屏息凝神,望向御阶之上。 今日之议已至惊心动魄,陛下所言“尚有一事”,岂是寻常小事? 果然,萧宁语气不急,却如锋刃划过玉石,字字沉稳: “边孟广已升左相,兵部尚书之位,便已空缺。” 他缓缓环视群臣,语声愈加深沉: 此言一出,群臣神情各异,有几位目光一闪,显然曾密奏上达;也有数人微蹙眉头,似因事涉军务而心生顾忌。 萧宁却未理会诸人反应,只缓缓向前迈出半步,语气如常,却不容置疑: “今日,在退朝前,须定下这兵部尚书人选。” 此话落地,朝堂骤然寂静。 谁都知道,兵部尚书之职,向来非比寻常。 大尧朝分六部,兵部之责,尤为要紧,不仅执掌军务征调、兵籍编订、调令发出,且事涉将帅进退、军械钱粮,堪称庙堂与边疆之间之枢纽。 此职若由文臣兼任,往往多循例规避,调兵遣将皆仰赖边帅;若由武臣出掌,则需通达军务、熟识庙堂之法度,方可胜任。 今日陛下再言此官职,而不是等到所谓新科举后,一并筛选。 众臣心中便多生揣测。 “莫非,竟是启用旧部?” “又或是……陛下所倚重的寒门中人?” 流言翻涌,然无人敢妄动开口,唯有眼神交错、猜测无声。 而萧宁,站在御阶之上,略顿了顿,终于开口宣示那四字之名: “庄奎。” ——瞬时,殿中哗然。 那如暗流潜涌的私语,顿时如同泉眼突涌,齐齐破开寂静,炸裂在整座金銮殿之上。 “庄奎?” “陛下……竟选的是他?” “竟不是中朝之臣?!庄奎好像,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升过了吧!” 许多人下意识地望向中列,却见那里并无人应声起立,显然此人并未在朝。 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