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金銮殿中,钟声已歇。 晨光透过宫檐琉璃,洒落在宽阔的丹墀上,投下长长斜影。 殿内人声已止,惟余旌旗猎猎轻响,与龙柱下两排盔带整齐的御前侍卫相对而立,如石刻般一动不动。 大殿空阔,显得格外沉寂。 新党一列,刚刚请辞离去,金銮右列,几成空阵。 左列尚存者,不足半数。 一众清流虽仍在位,却神色各异。 有踌躇不安者,有若有所思者,有仍旧望着殿门之外,似在等那被宣之人到来的身影。 而在高阶之上,天子端坐如初。 冕旒垂目,眼帘之下是一双古井无波的眼。 他已下旨启用新人。 吏部尚书,王擎重之位,将由“李安石”补任。 这消息掷地有声,殿中却像是扔进了一块沉石,只激起一圈暗波——无语的讶然与茫然。 因为这个名字,于朝堂上下,从未听闻。 一名从未出现在三甲吏选、未挂过都堂名册、也不见于士林往来之中的名字——竟然要接任“吏部尚书”?! 六部之首,天下官制之纲纪所系,向来只由最资历、最深谙朝章旧律之人执掌。 今日,却被一位无名之士取代? 这不是动一部之命。 这是动整个朝纲之本! 许居正拢袖垂目,心中虽已有预备,可那一刻依旧如临薄冰。 霍纲更是眉头微蹙,低声喃喃:“莫非……是陛下早年师友?” 魏瑞神情不显,但拇指与中指轻叩笏板,节奏微滞,心中亦是翻腾。 陛下当真如此托大?还是……另有所图? 忽而,殿外传来内侍高声通禀: “李安石,宣入!” 众人精神微震,目光齐刷刷望向金銮大门。 那宫门极高,重漆如铁,此刻缓缓开启,曦光自后而入,照出一道人影。 那人身形中等,衣履整洁,一袭素青朝服,头戴进贤巾,步履平稳,从容而行。 他并不急迫,也不显张扬。 走至玉阶前,恭敬一揖,躬身俯首,朗声启禀: “微臣李安石,奉旨赴朝。” 声音不高,却极清楚,稳中藏定。 一时间,整个朝堂静默。 众臣望着这位新上殿的“吏部尚书”,心中思绪各异。 他看上去年约四十,肤色微暗,双目平和,神情肃穆。 鼻梁略塌,颧骨不高,嘴唇略薄,一看便是那种典型的江南文人模样。 不俊不峻,亦无凌厉之气,更无宦官之威。 从外形看来,实在寻常不过。 甚至可说——太寻常了。 如此模样,若行于街巷,便是那随处可见、在坊间开馆授徒的落第秀才,也不会引人多看一眼。 他没有王擎重那般压迫气场,也无林志远那等沉稳大度,甚至连个高门望族出身的轮廓都没有。 在这雕梁画栋、金碧辉煌的朝堂之上,反倒显得……格格不入。 一位年迈御史,眯起眼望了他片刻,悄声低语: “便是此人?” “怎么看……都不像吏部尚书之才。” 他身旁之人轻声答道:“可能是陛下旧识?或曾在西都共事?” “可此人名不见于旧卷,连太常所录的文榜都无其名……哪来的背景?” “难不成,真是从野处请来的?” 一时之间,殿中低声议论不止。 “此人出自何方?” “可有旧职?” “吏部尚书,岂能如此轻授?” “陛下莫不是因昨日之变,仓促应对?” “这不是任人唯贤……这简直是任人唯空!” 议论虽不敢高声,但连绵不绝,如潮水暗涌。 连清流之中,也不免交头接耳。 “李安石……”霍纲轻声念了几遍,皱起眉头,“没印象。” 魏瑞面无表情:“未听闻。” 许居正也轻声道:“太静了。” “一个新上殿之人,不惊、不惧、不露锋芒。” “似有藏之意。” “可若只是个寒门文士,为何……如此沉稳?” 他看着李安石那副温顺平和的样子,心中疑云更重。 这不是寻常文人登朝之态。 这是……早已准备好的步伐与姿态。 可又不像早有权柄在手之人。 越是不显,越叫人心惊。 另一列中,一位年轻监察御史忽道:“也可能是,陛下实在无人可用了。” “才仓促间……捡了个可以驯服的人。” 这话一出,旁人都未接话,却都有几分默然。 不敢说,却不得不想。 ——陛下这是疯了不成? ——朝政空虚便罢,还要以这种名不见经传之人居六部之首? ——真是没选择了吗? ——还是说,干脆不想再顾及名器与规制了? 就在众人心念翻涌之间,李安石却始终站在原地。 既不多言,也不张扬。 他只是静静等着,像一个候命听训的寻常下臣。 面无异色,目光清正,身姿不动。 仿佛——早已知晓今日之位。 又仿佛,对这金銮之重,毫无畏惧。 许久之后,天子萧宁终于缓缓启唇。 他微微一笑,淡淡道: “朕知,诸卿对李安石,有所疑。” “他其貌不扬,未显于前朝,名不见旧卷。” “诸卿心有忧虑,朕并不怪。” 殿中微动,众臣悄然正身。 萧宁语气一转,却更显镇定: “只是,吏部尚书之职,不在名望,而在识人;不在外貌,而在胆略;不在门第,而在德才。”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