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金銮殿内,静得诡异。 玉阶无声,旒帘垂落,檐角风过,却无一丝动荡。 先前那番辞官潮涌,如雷声滚动,方才还压得殿中人几乎喘不过气来。 可这一刻,风停了。 连呼吸都仿佛凝固在檐下旌旄之间,沉沉压在人心之上。 新党一列仍跪,百官未起,殿中无人敢语。 那一袭冕服之下的少年帝王,仍坐在高阶之上。 他刚刚说了什么? “全部准奏?” 四字落下,如霜雪扑面,直入骨髓。 王擎重的身躯,虽依旧稳如磐石,可掌中笏板已被指节紧攥出一道白痕。 他听见了那句话。 也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停顿。 那一瞬,他脑中闪过一道寒芒。 “他……难不成……真的准备好了?” 一个念头,倏然而至。 宛如风中细针,细微,却刺破了原本的笃定。 他不是没想过。 只是从未真信。 可那少年的从容,那声音的镇定,那一张张请辞奏章被他毫无犹疑地应允…… 他不是怒。 也不是赌。 而是——知情之下,仍允之! 那份气度,绝非空手而来。 那一刻,王擎重背心突地一凉。 可这念头,仅仅维持了不到一瞬。 随即,便被他如猛兽般地吞了下去。 不可能。 他不能,绝不能,有如此准备。 他只是逞强,是在撑,是装腔作势,是吓唬人! 十七人,请辞者之中,六人是枢机、五人是实务、三人是兵道、其余则握有钱粮、典律之权,换了谁都不可能一夜补全。 他能补得了一时,补得了一人,可他撑得过三日、五日、十日? 他能凭几个西都旧人、几个香山遗士,就重整这半座朝廷? 不! 绝不可能! 王擎重咬紧牙关,眼神再次定住,回归了原本的冰冷与果决。 那一点点浮动的惧意,在他心底生起,又在瞬息之间,被他亲手按下、压碎。 他一动不动,仍跪在玉阶之下,目不斜视,神色肃然。 身后,林志远看了他一眼,欲言又止。 ——王擎重,不信! 不信这少年真有此胆魄。 更不信,他真有此筹码! 而这殿中,仍是一片死寂。 金銮之上,那少年,俯瞰群臣,未再开口。 王擎重打量着那故作镇定的皇帝,冷冷一笑。 自己新党身后,是六部,是内阁,是中枢,是军政要地! 这群人一辞,留下的,不是几张空位,而是——朝廷的半壁江山! 就算萧宁有胆,也得有那个力! 就算他今日唬得过人,明日事到临头,兵部调度、吏部任命、户部经制……他靠什么顶? “他不过是赌我们不敢真走。”王擎重冷笑。 “可这场赌局,从一开始,他就输定了。” 这念头转瞬即成,一股冷意反倒从心头散去。 他心中那点短暂升起的忐忑,也在顷刻间被理智压下。 不是不怕。 而是——不信! 不信一个连根基都未稳的少年天子,真能一口吞下这整个朝局。 更不信,他早就筹好了接替之人! “若真有可用之人,又何必如此一再试探?”王擎重心中冷笑。 “他不过是强撑。” “强撑终会坍塌!” “撑得越久,塌得越狠!” 他霍然起身,躬身一揖。 “臣谢陛下成全。” 身后新党众臣,也纷纷跟着起身,山呼齐声:“谢陛下成全!” 声音震堂。 却透着一股莫名的僵硬。 萧宁坐在高阶之上,神情未动,目光平静,未言一语。 目送那一列列朝臣,躬身而退。 步履整齐,簪缨不乱。 可那满身风骨与威仪背后,却仿佛掩藏着一丝……慌乱。 王擎重走在最前。 出了金銮殿后,并未各自散去,而是直接领众人回了王府。 天子未挽留。 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。 这一点,让他心里越发不安。 可他不肯承认。 新党众人一路沉默。 直到王府府门落锁,喧哗之声才渐渐浮出水面。 “这局太诡了。” “你们有没有觉得,他不像是临时应对的?” “他从头到尾都没慌……难不成真准备好了?” “可他准备什么?” “他哪来这么多人补位?” “那是吏部!是内阁!不是从街边抓几个儒生就能顶上的!” 议论声一波接一波。 而站在门内的王擎重,神情却冷得仿佛结了冰。 他缓缓转过身来,抬手将诸人召入中堂。 “今日之事,不得外传。” “有人若敢将朝中细节传出半句——” “休怪我王擎重,翻脸不认人。” 语气不重,却有几分铁血之意。 众人纷纷应声:“是。” 屋内暂时静了。 片刻之后,林志远率先开口:“王大人,今日之事……您怎么看?” 王擎重望着面前满堂的旧部,眉头紧锁,却未立刻作答。 林志远低声续道:“陛下之态……我不敢妄言,但有一点我始终觉得——他不像是被动应对。” “他在等。” “他一直都在等我们说出‘辞’。” 王擎重不语。 只是缓缓起身,走到窗边。 阳光斜落,一缕光线落在他面上,却照不散那眉心的阴影。 “我知你们在想什么。” 他淡淡开口:“是,你们在怀疑,他可能早有准备。” “可我告诉你们,他没有。” “他根本不可能有!” “西都旧臣,虽有人可用,可那些人多年未仕,未入中枢,不通吏制,不熟兵法,不知京中派系。” “他若真想用这些人来顶上来——呵,等到他们熟悉朝务,恐怕半年都过去了。” “可朝廷,撑得了半年?” 他回身,目光炯炯:“撑不了!” “他今天看似赢了,其实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勇。” “再过三日,就该是他求我们了。” 众人闻言,纷纷点头。 “王大人所言甚是。” “陛下初登大宝,志向虽远,却终归年轻。” “这世道不是一纸名单能撑得住的。” “咱们只需按兵不动,看他如何调度。” “兵部少了主事,他如何管军?” “户部无尚书,他如何发粮?” “吏部空位,他又如何启用新人?” “等他自己乱起来,到时我们再出手,反得主动。” 王擎重听着,神情逐渐恢复冷静。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