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此言一出,太和殿中波澜再起。 清流一列骤然微震,许居正眼神微敛,霍纲则低声轻叹。 王擎重再荐之举,既非不敬,也非逾制,但在天子已明言“自有定人”的前提下强行插言,无疑是在当众质疑天子的判断,更像是一场有意为之的掣肘之举。 而更让人警觉的,是王擎重那声“再荐”之后,并未急着报人名,而是稍作停顿,声音略低,却更显清晰: “臣所荐之人,乃刑部左侍郎卢修礼。卢侍郎历任江北镇抚,督调三营兵事,久居京府刑政,素精文武,谙熟兵政条陈,既得军府之法,亦通庙堂之规。” “若得其任,或可胜兵部之任,为国分忧。” 语声平稳,辞章谨慎,但太和殿上真正引发波动的,却并非卢修礼其人。 而是他下一句—— “只是……卢侍郎今晨偶染风寒,未能入朝。” “臣斗胆代为荐举。” 顿了顿,王擎重语气不变,却又平添一语: “与卢侍郎同样抱恙之人,还有中书令裴景台、都察院右都御史陈荫仁,户部右侍郎顾延平等人,皆未能入朝。” 话音一落,清流中人脸色一变,连许居正眼底都隐现警色。 ——他这是在点名! 不仅点出卢修礼未到,还将今日未到朝的其他新党核心人物,一一列举在外,虽以“抱恙”为辞,实则分毫未掩其真实意图。 这不是单纯的告知,而是当众陈列兵力,炫示实力。 一句“皆未能入朝”,将整个太和殿外那条空出的朝臣列位,描摹得无比清晰。 那一列列空缺的位置,今晨在许多朝臣眼中不过寻常偶然,但如今在王擎重之言下,便如一道横贯朝堂的黑线,突兀而具压迫。 “这些人不来,只是未发声而已。” “但他们,都认我为师,以我为先。” “即使如此,我自当为他们发声。” 王擎重的眼神深处,露出一丝藏不住的锋芒。 “陛下,”他语气不变,继续说道,“臣等自不敢言扰圣意,只是兵部久悬,众望所系,若陛下所定之人尚未出列,臣等自当尽臣职,为陛下分忧。” “卢修礼虽未能亲至,然才具可观,请陛下——慎思。” 这一刻,连最迟钝的朝臣也终于意识到:王擎重不只是荐人,更不是纯粹的“忠谏”。 这是一次,正式的威慑。 他并未高声相逼,亦未张扬狂语,却用最平静的语调,暗中亮出最深沉的杀招: ——你若不纳我意,便试试看这半个朝堂少了人是何等景象。 魏瑞冷冷盯着王擎重,面色冰沉如水。 他咬牙低声:“他这是明晃晃地亮牌子了。” “再不制止,只怕下一步,就要直言胁政。” 霍纲亦沉声道:“王擎重这算盘打得好啊!不过,他也确实有底气!” 许居正却不动声色,轻轻一叹:“不是底气,是威胁。” “兵部一职,是试探;今日空席,是兵法。” “他明知陛下要定人,还要出列荐举,无非是告诉陛下——你的‘定人’,若不合我意,那朝堂之上,便无人与之共议。” “他这是,要逼陛下低头。” 朝堂再起轻响,隐隐可见几位新党官员眉眼间微动,有人似有意欲出列,却终未动身,只将目光投向王擎重,显然是等着他的下一句。 而王擎重果然没有停。 他眼角微挑,声音渐沉,忽地再进一步,拱手深揖,朗声道: “陛下,臣所荐之人,今日告病,诚是偶感寒疾。” “但臣心忧者,并非一人之病。” “若朝中诸臣,皆染寒风,长久不愈,朝堂之上空位日增,政事日繁,届时——恐怕陛下欲启议而无可议之人,欲成事而无人可任。” “臣斗胆直言——他们今日有病,是一日之病。” “但若明日仍病,后日仍缺……” 他缓缓抬首,语气已无一丝遮掩: “那只怕,朝堂将现大规模的人员缺失。” 一言既出,举殿震动! 这已不再是旁敲侧击,而是明刀明枪地威胁! ——若你萧宁仍执意其人,我新党便以“抱恙”为名,集体不朝,抽空政务,令你孤臣独坐,言而无听,令政事寸步难行! 这是明明白白的“朝中离席”。 王擎重话音甫落,太和殿内宛如陷入一瞬窒息的静默。 所有人都望向那高高在上的御座,等着那位年轻的天子出声。 可萧宁,并未立刻回答。 他只是安坐其位,眼眸低垂,双手负于膝上,似是在细细咀嚼王擎重方才的每一句话。 外头晨光透过殿门,斜斜地洒在他墨色袍角上,映出一道沉静如铁的轮廓,周身金辉不动,仿佛雕塑。 他的面色平静得近乎冷漠,甚至没有半点波澜,眉眼如常,唇角亦不见动静。 唯有那一双眼,虽未抬起,却仿佛早已看透朝堂中所有人心中所思。 他在听——但不是在“听劝”。 他是在听一场威胁的尾音,在听一个老谋深算的臣子,如何一点一点试图将自己逼入死角。 时间仿佛在他的沉默中被拖长,王擎重站着,脸上还维持着那副“忠心可感”的神色,但眉眼间的锐气已隐隐浮现出一丝不耐。 可萧宁依旧未动。 他的指尖轻轻在扶手上敲了敲,很轻,殿中几不可闻。 只是这一点节奏的变化,却让许多本已屏气凝神的大臣蓦然心头一跳。 他终于抬起了头。 一双乌黑冷静的眼眸,在这一刻缓缓望向王擎重。 没有怒,没有笑,更没有不安,只有一种叫人莫名发寒的静定。 “王卿之言,朕听得明白。” 他说这句话时,声音平稳,不急不缓,如水中玉石落地。 “‘今日有病,是一日之病;若明日仍病,后日仍缺’,此言,着实新颖。” 他望着王擎重,目光沉静,却如刀锋未出鞘,寒意暗藏。 …… 这一刻,清流中人几乎无不变色。 不是因为王擎重的威胁太过露骨,而是因为那位高座上的少年帝王,太沉静了。 静得不像话。 静得让人发慌。 许居正神色凝重,手中的奏板纹丝未动,却像被千钧之力压着。 他不是没见过朝堂争锋,不是没见过人言逼宫,更不是没见过皇帝动怒。 可唯独眼前这个年轻天子,他太冷,太静,太无声。 那份静谧中藏着的情绪,不是退让,不是克制,更不像是在权衡,而是一种叫人发怵的——预谋。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