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蒙尚元呼吸急促,心中五味杂陈,许久才低低道了一声:“我……是真的看走眼了么……” 原本,他以为那位天子,已经彻底昏了头。 而如今……他竟然撑住了整个朝堂。 而且,不是靠王擎重,不是靠林志远,而是——一意而行。 午阳正烈,宫道之上,金砖烁光。 郑福目光微敛,望着身旁沉默许久的蒙尚元,终究轻声开口: “蒙大人,您如今是不是想明白了些?” 蒙尚元收回看向皇城高檐的目光,点了点头:“想明白了。” “嗯。”郑福声音低了些,像怕惊扰这份刚凝住的平静。 他顿了顿,才又继续道: “许大人升了,边孟广封了,魏瑞也上了中台。” “这般用人之断,陛下之志,倒是世所罕见。” “可正因为如此……”他语气一缓,终说出那句藏在心底的话。 “今日的相位之选,清流这边,陛下实在是有所偏颇。” “所以,大人您这事儿,从情理上讲,陛下怕是要偏颇新党一些。” “蒙大人您,只怕要做个牺牲了。” 蒙尚元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,脚步依旧沉稳,没有一丝犹豫。 “无妨!”他语声低哑,却清晰无比,“从我打了林驭堂那一拳起,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。” “这拳,不是给他的,是给这世道的。” “我也清楚,朝堂这局,终究要有人来做个了断。” 他忽然笑了一声,极轻,像是自嘲,又像是终于放下心中那口沉石: “清流若保得住,蒙某这一身甲,值了。” 郑福默然。 他从不是什么多情之人,太监身份使他比旁人更懂得审时度势。 可此刻听着这话,他的眼神却微微动了动。 片刻后,他忽而低声道:“大人……有些事您得知道。” 蒙尚元看了他一眼。 郑福压低了声音:“这回不是陛下要您下去——是陛下要保您。” “宫里要整肃禁军,这是明面的话。但若真要整,您以为是林驭堂升,还是您升?” “陛下不是不知您当年战功、如今之节。只是……” 他话未说完,蒙尚元便摆摆手,止住了他。 “郑公公。”他轻声笑道,“你不必再劝。” “我心里明白,今日清流已经占尽了好处,这件事确实无法再偏袒我。更何况,我本来就犯了错!” “边孟广能做左相,魏瑞肯接中台,许老还能登大相之位。” “那我一个小小卫队长,就算死在这殿门前,也算不得什么牺牲。” 郑福怔了怔:“可您不是没机会……要真论起情分,陛下是记得您的。” “记得?”蒙尚元轻叹,“但愿吧。” “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。”他说着,忽然停下脚步,抬头看向前方那已现出轮廓的太和殿金檐。 “要是这天下真能因他而太平些,官道清明些,那我这点命——值。” “真要打杀我,也好,流放也罢,只求他别再误信小人,别让王擎重、林驭堂那般人再得势。” “若那一日到来,我便走得不冤。” 郑福望着他,嘴唇动了动,却终究未出声。 这一刻,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曾经禁军大统领、如今被逼至死局的男子,比他见过的所有勋贵名臣,都更像一个“将”。 不是兵部里写在战功表上的那种“将”,也不是受封加爵、腰缠虎符的那种“将”。 而是那种,身在风雪边疆时也不退半步,站在风口浪尖时也从不低头的“将”。 …… 太和殿门近在眼前。 红墙金瓦之下,那道高高的宫门早已敞开,御林军肃然列于两侧,甲胄森寒。 郑福再不言语,只低声叹了一句:“大人保重。” 蒙尚元未应,只整了整衣襟,抬头直视前方。 一步踏入宫门,阳光自他头顶倾斜而下,落在他肩甲之上,映出淡淡金辉。 他昂首挺胸,宛如一人对抗整座朝堂。 殿内,金柱苍穹之间,诸臣列班。 他缓缓步入之时,百官的目光如潮水般齐聚。 有人轻哂,有人惊讶,有人沉默以对。 新党那边,有人嘴角早带着胜券在握的笑意。 林驭堂站在列中,身披猩红,额角伤痕尚在,眼中却已然冷意盈盈。 清流那边,许居正、霍纲、边孟广却俱是一怔。 蒙尚元在他们眼中,是风骨犹在之人,今日入殿,只怕多凶少吉。 朝中局势虽变,但禁军毕竟特殊,动者极重,一不小心,便是将功者斩。 可他们没想到——他竟真被唤入殿中。 蒙尚元立于大殿中央,躬身行礼,朗声道: “蒙尚元,奉诏觐见。” 声音清越,落地如金石,震得人心头一颤。 少年天子坐于龙椅之上,玄衣如墨,双眼沉沉,未语。 他静静地望着殿中那个高大的军士,神情平静无波。 一息,两息。 许久,才见少年帝王抬起手,轻叩案几,淡声道: “朕知你来了。” “今日之事,朕亦知晓。” “但——” 他微顿,声音陡然一转,凌厉之中带着沉重:“禁军,朕会亲自整顿。” “你……做好准备了么?” 一句问话,并无情绪,却落在所有人心头,宛如天雷一击。 朝堂再次寂静。 蒙尚元抬头,望着那位昔日曾肩披素袍与军中饮雪,如今却威坐九五之位的少年帝王。 他拱手一礼,朗声答道: “臣,愿听陛下处置。” “不论生死。”他目光灼灼,“唯求陛下记住一点——” “禁军,不能落在小人手中!” 这句话出口,殿中再无人敢语。 一将孤身,风骨不折。 这,就是蒙尚元。 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