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太和殿金钟再鸣,沉沉三响,昭示着今日改风日的早朝,至此——退朝! “退朝——!” 随着黄门内侍高声唱喝,数百朝臣依序退出丹墀,金銮大道上靴音杂乱,却无人言语。 那是沉默中带着忐忑,那是风暴之后的压抑余韵。 “许中相,请。”霍纲低声一语,陪着许居正缓步走下台阶。 他始终沉默,步伐却比平日更缓几分。 此刻的他,虽然仍披着象征朝廷中心的紫纹长服,可那一身沉重的威仪,仿佛随着那句“此事,明日再议”而彻底裂开了缝。 “他听了新党的。”许居正低声喃喃,仿佛只是对自己说。 霍纲紧紧皱眉:“未必……也许,尚有转机。” 许居正淡淡一笑,像是走累了的老人,道:“若还有转机,今日他就不会‘呵斥’咱们了。” “你可记得,他登基之初,那一场早朝?” 霍纲心头微动,回想起那天的情形——那时候的萧宁,尚未兵起、尚未剑立,只是一介名声败坏的少年天子,在朝堂上讷言、迟疑,频频望向许居正等人寻求支持。 可如今…… 龙气在身,御敌归来,朝纲在握。 曾经的依靠,是否已成了可被剥离的“旧制”? 就在这时,一道低笑从后方响起。 “许中相,今日神情,比昔日愈加稳重了啊。” 语声并不大,却在此刻显得尤为刺耳。 许居正脚步顿了顿,转身望去,只见王擎重与林志远正从另一侧台阶快步走来,周身簇拥着几位新党中人,皆面带笑意。 “王尚书,林尚书。”霍纲淡声应道,面无表情。 “哎,霍大人。”林志远笑着拱手,眼神却毫不掩饰其中的轻蔑与戏谑,“你们走得可真快,我们还以为要在朝门口恭送中相一程呢。” “毕竟,这位许中相,坐了这么多年,想来也不容易,哪怕明日不再为相,咱们也该好生送送。”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,听起来仿佛真心实意,可每一个字中都带着锥心刺骨的嘲弄。 “林尚书莫太心急。”霍纲面色铁青,拱手还礼,“朝事未定,位序未改,许大人之位,还轮不到你等来安排。” “哈哈。”王擎重笑得风雅:“霍大人此言差矣——陛下既言‘明日裁定’,那就是‘必裁’。” “不过是一道圣旨罢了,依我等目下之势,许大人若能从容谢恩,保得全身而退,已属难得。” 林志远眯眼笑道:“霍大人何必动怒?新旧更替,本就是改风之意。许中相若能退位让贤,将是百官之福,百姓之幸。” “再说了,新法施行,讲究的是用人唯才。咱们新党之人,虽年轻些,但未必就无能。” 他目光扫过两人身后的几位老臣:“朝堂不是讲资历的地方,是讲本事的地方。许中相年事已高,正可归养林泉,不必再操国事之心了。” 这番话,说得唇枪舌剑,却笑容满面。 边孟广闻言,脸色已经涨得通红,几欲上前动怒,却被许居正抬手止住。 “无妨。”许居正看向王擎重与林志远,眼神如古井无波,只淡淡道: “你们得势,是天子之命。” “但我只希望……你们将来不要后悔,今日所种下的因。” 林志远轻笑:“许大人这是咒我们了?朝中可是有律明文——官员言咒国政者,可削品降职。” 王擎重呵呵笑道:“老许哪能做那种事?他老人家最会的,就是忍让与清高。也罢……他这般风骨,我们做小辈的,总归是佩服的。” 许居正不再言语,只是缓缓颔首,带着霍纲、边孟广转身而去。 阳光透过晨雾洒在他满是皱纹的面庞上,将那一双沉静的眼,照得泛起微光。 而身后—— 林志远轻笑着低声道:“看吧,真的是老了……连怒火都熄了。” 王擎重负手而立,语气淡漠:“他没熄。他只是在赌,赌天子能看出我们所为的真意。” “可惜了。”他说完这句,淡然摇头,“这赌……他输了。” …… 许府之中,黄昏将至。 许居正换下朝服,坐在内室窗下。 身旁静放着几卷旧简,都是当年太祖设“改风日”之初所留遗篇,纸张已旧,墨迹斑驳。 霍纲立在一旁,眉头紧锁。 “老许,你我当真……要坐以待毙?” “朝堂将乱,法度将崩,那群人只为私利,不思社稷……” 许居正闭目养神,过了许久,方才缓缓开口: “朝堂之事,从不以喜怒定兴亡。” “我且看他萧宁明日之断。” “若真要罢我相职——” 他缓缓睁眼,眼中已有锋芒浮动。 “那就看,他能不能坐稳这张龙椅了。” 窗外竹影婆娑,风起无声。 黄昏将至,御书房内却灯火通明。 窗外暮色沉沉,瓦檐下的铜铃随风轻摇,发出清冷的叮当声,像是宫中回荡的一丝隐秘暗语。 屋内,萧宁正端坐在书案之前,一身玄衣素袍,冕冠未卸,眉目间却无半分疲态。 他右手执笔,左手轻敲案面,案上铺展着一幅洁净竹纸,纸面已有数十人名,笔画斜正,各自对应着不同的州地与职衔。 铁拳立在一侧,手中托着一卷密册。 他低声朗读,一字一句如铁石落地。 每报一人,萧宁便在纸上添上一笔。 字未多,气未浮,却笔笔沉凝。 这些名字,并非朝堂中人,亦非中枢列卿。 他们或是来自边地州府,或出寒门书塾,或隐身山林,却皆是铁拳亲自走访、亲眼考核之才。 无关门第,无关出身,只看一腔赤胆与一纸政术。 从密州的盐丁策令,到河泽之地的水渠判案,再到南安府中那位十年未上调的孤吏,皆在其列。 这,是一张属于未来的册子。 不是留名的功绩簿,而是颠覆旧制的新纲图。 铁拳轻声又报了一个名字。 萧宁略一停笔,轻问一句:“此人……如何?” 铁拳答道:“孤身抗税纲,力保百姓三年粮田未失,讼案不入郡府者五十九起,无一反复。” 萧宁颔首,将其名落于纸末。 随即又抬手,翻过前页,继续书写。 今天,这样的事情,已经重复了太多次了。 每当一人名字报出,若无异议,便被写入那张竹纸之上。 不为奖功,不为赐禄。 只为补缺。 为换血。 为立新。 屋内无他声。 只听笔走龙蛇,与灯火跳动,交织成夜色中一道冷肃之音。 萧宁落下一笔,停顿片刻,忽问道:“楚西府那名官吏,可曾再查?” 铁拳点头:“查过了。” “此人出身微寒,未受援引,却治讼断务极为清明,民间颇有称赞。” “属下亲至郡地,与十数户百姓对谈,所言无伪。” 萧宁“嗯”了一声,目光微沉,又将那一行人名提笔往前挪了一位。 铁拳望着那排得愈发密集的名单,忽低声一问:“陛下,何时起用?” 萧宁未答,只将笔搁于案旁,神情淡漠。 他望着那一张纸,半晌后才道:“时候未至。” “再等一朝。” 窗外日头已没,暮色沉沉,宫人悄然点上灯盏,室内红光映照,竹纸上的字迹如金火飞洒,隐隐透出几分肃杀。 屋内静得只剩下笔墨摩挲之声。 铁拳望着那份愈加饱满的名单,低声道:“陛下,若用此册为骨,补缺之事,定然大成。”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