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阳光缓缓洒落,越过青黛色的山头,洒入林间、掠过草叶,温暖而安静。 战后的官道依旧残破,但尘土终于平息,昨夜的血与火在晨曦之下,被柔光一寸寸洗去。 车队重新整备,前方道路渐通,护卫们分批前行,伤者亦已妥善安置。 众人疲惫,但情绪却少见地松弛下来。 他们知道,最危险的一夜,已经过去。 也知道,那一剑之下,冰蝶活下来了。 …… 马车内。 药香袅袅,熏炉轻吐烟丝,纱幔半掩,将外界嘈杂隔绝在外。 冰蝶静静躺着,脸色依旧苍白,但眼神已恢复清明。 她的目光没有焦点,只是望着车顶那层被光线照亮的幔布,仿佛在回忆,仿佛在等待。 卫清挽坐在她身侧,双手叠放膝上,身形挺直,一言不发。 她的神情柔和,安静得如一幅画。 马车随路微微颠簸,她却未动分毫,衣袍纹理如旧,连眼睫都未颤动一下。 小莲出去传水,铁拳与蒙尚元则去前头查看路线,车中终于,只剩下她们二人。 冰蝶终于动了。 她缓缓偏过头,目光定定地落在卫清挽脸上。 那一瞬,阳光恰好透过帘缝,照亮了她半边面容。 唇角干裂,眼神却异常清澈。 她没有铺垫。 没有寒暄。 只是,轻声问了一句: “夫人。” “他……没有死,对吗?” 声音轻到几不可闻。 却极清晰。 马车之内,香烟恍惚,一时寂静无声。 卫清挽缓缓抬眼。 她看向冰蝶,眼中不见惊讶,也没有刻意压制情绪。 只是那一瞬,唇角缓缓扬起。 是一抹——狡黠的笑。 仿佛小孩藏了一枚糖,又被另一个小孩发现后,偷偷交换了眼神。 她没有回答。 也没有否认。 她只是笑。 而这笑,落在冰蝶眼中,却是胜过千言万语的印证。 冰蝶也笑了。 明明浑身还痛,喉咙干涩,身体如被车轮碾过般沉重不堪。 可那一刻,她却笑了。 她轻轻合上双眼,像是终于卸下一口气: “我就知道……” “那种……熟悉感,那份精准、冷静的剑意,还有……最后那句话。” “不是旁人说得出来的。” “除了他……没人会在那种时候……对我说‘记住气口的感觉’。” 她语气极轻,像是自言自语,像是在碎念一个秘密。 “他还在。” “他……一直都在。” 卫清挽仍旧没有出声。 她只是将一缕垂落的鬓发轻轻拨开,动作优雅端庄,仿佛并未将这段对话听进耳里。 可下一瞬,她眼中浮出一丝遥远的光。 那种光,像是某个深藏心底多年的名字,终于有了回应。 冰蝶缓缓睁开眼,看着她。 “夫人,你早就知道了,对不对?” 卫清挽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一分,却依旧没有说话。 她抬手,从一旁取来水盏,轻轻为冰蝶递到唇边。 “先喝水。” “伤势才稳,别说太多。” 冰蝶没有拒绝。 她低头饮下一口,温水滑入喉间,带着淡淡药味,却出奇的安稳。 随后,她躺回榻上,闭上眼,轻轻叹了口气: “我就知道是他。” “他如果真的死了,这世上……也就没谁能救我了。” 她不再多说。 卫清挽也没再回应。 车内重新归于寂静。 只有香气轻浮,偶尔一阵风卷动车帘,拂过两人的面颊。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默契。 没有确认。 没有承认。 也没有必要的解释。 因为有些秘密,只需彼此知道。 便已足够。 …… “夫人。” 冰蝶忽然再次开口,声音却带着一点困倦。 “那,他……什么时候再回来呢?夫人与他分开这么久了,刚刚重识就再度分开……” 卫清挽垂眸。 她收起了笑。 沉默良久,她轻轻应了一声: “该回来的时候,总会回来的。现在,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。” 冰蝶睫毛轻颤,想了想,终于低声笑了一下。 “也是。” “他若还活着,这世上……就不会有人再想动我们了。” 车外,有马蹄声隐隐响起,似有小队前行探路。 阳光越来越明亮,照进车窗,在帘影下斑驳成碎光。 卫清挽轻轻合上手中茶盏,重新看向冰蝶。 “再睡一会。” “路还长。” 冰蝶静静地靠在软榻之上,虽说刚醒不久,气色仍虚,但眼神却前所未有地清亮。 她的目光落在面前茶盏上,目光未动,心却翻涌。 沉默许久,她忽然轻声开口。 “夫人。” “他……从什么时候开始,变成那样的?” 卫清挽微怔,抬眸看她。 “你是说——” 冰蝶苦笑着:“当然是说‘他’。” 她语气轻淡,却掩不住眼底那抹波动。 “我记得咱们小时候,我们还是丫头的时候,他总是最爱赖在老爷的躺椅上晒太阳。” “光着脚、打着哈欠,不是逗弄蝉蜕,就是趁我们不备偷酒喝。” “说句实话……我曾以为,他这一辈子,也就那样了。” 她抬起手,指尖在空中轻轻描着。 “就是个皮得要命的小王爷,没正形,没架子,连剑都懒得练。” “可谁知道——” 她忽而转过头,看着卫清挽,眼中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复杂神色。 “谁知道,真正到了生死之间,是他,救了我。” “是他,以一己之力,击退了付长功。” “天机榜第十的高手啊。” “可他……只用了三剑。” 卫清挽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听着。 冰蝶轻声叹息,目光中闪着微光: “他那时候明明可以不管。” “可以不出手。” “可他还是出来了。” “他根本没告诉我们他还活着,连夫人……您都从未在外人面前提过。” “可他一直……都在。” “连我都没察觉。” 她微微闭上眼,长睫在阳光下轻轻颤动,仿佛是落下的一抹羽影。 “他……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变成那样的?” “从那个流连花柳的纨绔,变成如今,能压得天榜高手无还手之力的人。” “从那个笑嘻嘻说‘我懒得管王府的事’的小王爷,变成一个能以死布局,引蛇出洞、让诸王乱斗、天机榜动荡……而自己依旧立于暗处的人?” 她笑了,苦中带敬。 “说起来都可笑,咱们这些人,一直觉得他是个‘没心没肺、运气好罢了’的小王爷。” “可到头来,我们谁都没能看透他。” “他一直都在看我们。” “他看透了所有人。” “只是……从未开口罢了。” “我们错得有多离谱啊。” 冰蝶目光有些湿润,却强自压下。 “如果……我不是经历昨夜那一战,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明白。” “原来,我们错过的是……一座山。” “不是一块废铁。” “不是个流于表面的玩世不恭。” “是一个……真正扛得起江山的人。” 她话音渐低,情绪却如潮水在心中翻涌。 “他真的变了。” “可他也没变。” “他仍旧会不声不响地将人护住。” “仍旧在最危险的时候出现。” “只不过……这一次,他不再笑了。” 她语调忽而一顿,眼神微微低垂。 “难以想象,这么多年,他独自隐忍到现在,要受多少质疑、多少冷眼、多少孤立。”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