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他看见他们流的血,也记得他们守下的城。 萧宁的神色渐渐柔和了一点。 他抬头,望向整座营帐。 “你们这些日子所历之苦,朕都见了。” “有人在雪夜里为兄弟缝甲,有人断水断粮仍分食于伤者,有人明知援军难至仍不退阵。” “北境危如累卵,可你们——撑了下来。” “这场战,不是朕赢的,是你们赢的。” 那话一出,帐中所有军士的头,都更低了。 有人红了眼眶。 有人咬着唇,肩头微微颤抖。 萧宁顿了顿,微微抬手。 “今日起,韩守义、梁敬宗、杜崇武三人之罪,已以军法结。” “他们的部曲,凡从命者免;凡行恶者诛。” “除此之外——” 他微微扬声,声音沉稳,带着一股从容之势: “其余守军,无论品阶高低,皆有功!” “此役未平,封赏未定,待战报定日,朕自当一一记功。” “至于这些日子里,朕微服同军所见之人——” 他目光再次扫过众人,眼神中闪着一抹锐光。 “朕都记在心里。” “谁懈怠,谁忠勇,谁欺暗行私,朕无不知。” 那声音不高,却像一道铁令,直贯众人心底。 “放心。” “朕不会让有功之人寒心。” “也不会让作恶之人蒙混。” 一字一句,铿锵如击。 帐中,沉寂半晌。 忽然,有人重重一叩首,声音嘶哑地喊道: “陛下圣明!” 那一声似乎点燃了所有人的血。 紧接着,第二声、第三声,从帐中四面八方迸出—— “陛下圣明!” “陛下万岁!” “我皇英武!” 喊声轰然,震得帐顶猎猎作响。 那一刻,火光在众人的眼中倒映成了金。 有人热泪纵横。 有人笑着落泪。 他们忽然明白,眼前这位披着尘土的少年,不只是他们的主帅—— 他是他们的君王。 是那真正懂他们、知他们、记他们的天子。 赵烈高呼一声,率先起立,挺身而拜。 “臣赵烈,愿随陛下再征北疆,死而无憾!” “臣等愿随!” “死无怨!” 喊声汇成洪涛,冲破帐幕,卷上夜空。 那一刻,北境的风似乎都停了。 火焰在猎猎作响中燃得更旺,照亮那一张张被尘土与血污覆盖的脸—— 每一张,都带着泪,也带着光。 萧宁负手而立,神色不变,只那目光深处,微微一动。 他看着他们,像是在看一座城。 那是他要守的城。 他微微抬头,喃喃一句: “北境未宁,封赏只是开始。” “等朕回京——再论功过。” 火光映着他侧脸的轮廓,坚定如铁,冷冽如刃。 夜风掠过,吹散他衣袍上的尘,扬起发梢。 而那一刻,在场所有人都知道—— 这不是一个纨绔天子。 这是一个,正在血火之中,立国的帝王。 风渐渐散了寒意。 营帐外,天际露出一抹灰光,似是黎明未至的曙色。 火堆在冷风中跳跃,余烬明灭,缕缕烟气盘旋上升,在空中弥散开。 军士们缓缓散去。 他们的脚步不快,每一步都似被什么压着,沉而迟缓。 方才的一幕幕,犹在眼前。 那年轻的帝王,立于火光中,一刀决生死,一言定赏罚。 他并无冠冕,也无金袍,只一身布衣,却让人不敢仰视。 那份镇定,那份锋芒——如今想来,竟连寒风都失了气势。 一队士卒走到营门外,才有人低声道: “这……这真是陛下?” 他声音发抖,像是怕被风带走。 “还能有假?”旁人沉声答,语气中带着仍未平息的震动,“蒙统领都认了,虎符都在……再假,也不会连禁军都骗过。” “可我听说,陛下不是个……纨绔?” 他犹豫片刻,终于压低嗓音,“传言里,说他少年放浪,不知诗书,不晓兵事,也从不理政啊。” 这话一出,周围几人皆是冷笑。 “你信那玩意?” “几日来,陛下就在我们中间,你没看见?” “我帐在东侧,隔着两道帘子,看得清清楚楚。他吃的,是咱们的军饭,喝的,是战后的那锅肉汤。夜里巡营,一路踏着雪走到后垒,脚下的泥都溅到膝盖上。” “那哪像纨绔?” “那是军中兄弟!” 说到这里,几人的嗓音都重了几分。 有人想起什么,压低声音又道: “还有那沈统领的伤……你们都听说了吧?” 几人目光一顿。 “怎么能没听?那一夜伤兵满营,郎中束手,陛下自己进了帐。” “我守在外面,亲眼看见的——陛下褪了外袍,袖口卷起,自己熬药、敷伤。整整一夜没出来。” “那时谁知道他是陛下?我以为是哪位京师来的随行医官。” “等蒙统领一认,我们才晓得……那是天子亲手救人!” 一阵风吹过,几人都不出声了。 他们的眼神里,既有震撼,也有敬畏,还有一种近乎难以名状的热。 “天子……亲手救伤将。” “还与咱们同吃同住,巡夜不歇。” “这等陛下,我从没听过。” “我也没见过。” “那时候我看他蹲在火边,跟小兵一起烤干粮,还笑着说‘夜巡多风,烤火别太久,防着烟’——哪有一点帝王的样子?” “可等他拔刀那一瞬,我才明白,那笑里藏着天威。” 一人轻声道,语气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震栗:“那一刀,我这辈子忘不了。” “是啊——快得像风,干脆得像雷。” “火光一闪,韩守义的头就落了。我在外帐,只听见‘嗡’的一声,连空气都被劈成两半。” “那不是一刀,是一道命令。” “他根本不用多说什么,那一刀,就是他天子的令。” 几人越说越轻,越轻却越是发颤。 他们都看见了那一幕——那少年站在风里,雪花落在肩上,衣角飞起; 他没有怒喝,没有恫吓,只那淡淡的一眼,所有人便噤声。 “天子亲征北境,亲诛逆将,亲定功过。” “世间再无第二人。” “若这也算纨绔,那我宁愿天下纨绔皆如此。” 这句话说出口,几人都笑了,可那笑声里,却透出几分湿意。 风从他们之间掠过,带走火焰的余气。 有人低声道:“他赏罚分明,杀得快,封得公。今日那几名有功的兄弟,哪一个不是苦战数日?在他眼里,都没被忘。” “是啊,陛下说得对——‘主将有罪,军士无罪。’” “这话一出,我就知道,这北境,真有人懂咱们了。” “多少年了?我们流血流汗,功簿改来改去,能有几回被记上?” “可陛下说,他都看在眼里——‘不让有功之士寒心’。” “这话,我一辈子都记着。” 那军士说完,手指微微发抖。 他把手放在胸口,重重一叩。 “有这样的主公,死也值了。” 其余人纷纷点头。 “圣明啊,真是圣明!” “这哪是纨绔?这是贤皇!” “贤皇——这才是我等的皇!” 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