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帐中火光微微摇曳,映着众人的脸,一明一暗,如同燃在心底的某种情绪,被点燃、又被压下。 无人言语。 只有那火焰轻轻作响,噼啪的声响,像极了压抑不住的怒气,在厚重的空气里挣扎。 ——萧宁说出的每一个字,都如刀刃一般,切进所有人的心里。 那些站在帐边的军士,一个个呼吸变得急促。 他们的肩膀在颤,指节微微收紧,目光在黑暗中闪烁着不同的光。 有人低头,不敢看萧宁; 有人抬眼,目光里却藏着复杂的波澜——震惊、愧疚、敬佩,还有一种深深的惶恐。 他们不是没听明白。 他们每一个人,都明白那少年所说的每一句,都是真话。 ——沈主帅昏迷之时,前阵崩溃,敌军冲入外壕。 是赵烈带着残军死守,连夜血战,硬是用人堆成了墙。 他们中的许多人,那一夜就在壕沟旁,眼睁睁看着战友一个个倒下。 那血流得太多,流得太烫,连风都带着腥气。 而韩守义? 他们也都知道——那人那夜根本没上阵。 他在后方,裹着披风,说是“调度全军”,可实际上,是避战! 避战的将,竟成了“救北境有功”的英雄。 这是他们这些活下来的人,最不敢回忆的耻辱。 萧宁的声音,像在他们胸口狠狠剜了一刀。 每一字,都剜在良心上。 ——“你骗不了死去的兄弟。” 这句话落下时,帐内所有人都在颤。 哪怕只是极轻的一声叹息,都被他们硬生生压了回去。 因为他们知道,若这一刻哪怕有一个人出声附和,那就不只是“乱军”,那就是叛逆。 “这小子……”有人在心底暗暗咬牙。 “说得太对了。” 可那声音,只能在心里响。 ——不能出口。 绝不能。 否则,他们的命,也会没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压迫感。 那些将士的脸上,光影交错,汗水从鬓角滑下,却没有人敢去擦。 一个年轻的军士,眼睛里满是泪光。 他想说话,想冲出来,想替那少年说一句“没错”。 可喉咙一紧,舌头僵住。 那种窒息感,像是被铁链锁住。 他偷偷看了看韩守义。 那人站在火光里,脸阴沉得可怕,眼神像毒蛇一样扫过每一个人。 仅仅是那一眼,就足以让人噤若寒蝉。 ——谁敢动? ——谁敢附和? “哼。” 韩守义微微一笑,目光扫过众人。 那一笑里带着威压,也带着一种残酷的提醒——谁要是敢开口,就是与他作对。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。 没有人出声。 没有人动。 火光照着他们的影子,一道道弯曲扭曲,像是跪在地上的魂。 …… “唉。” 不远处,一个年迈的老兵在心里叹息。 他曾跟过沈主帅,历经数战,如今只剩半条命。 他知道萧宁说得对,也知道,这一刻说真话,就是找死。 他闭上眼,泪顺着皱纹滑落。 “真该死啊。” 他在心里骂。 骂自己,骂韩守义,也骂这世道。 “那孩子,是条好汉。” 他心里想着。 “可惜啊……” ——可惜了。 周围的士兵们,有的在心里暗叹,有的在指尖偷偷攥拳。 他们都知道那少年的下场。 谁都明白,在军中,一个小卒若敢揭将领的谎,绝无生路。 韩守义掌军多年,早把军中上上下下的脉络握得死死的。 他要整人,不用动手——一句话,就能让人“误中流矢”、“行军失踪”、“传令不达”…… 一百种死法。 哪一种,都能让人死得“名正言顺”。 这就是权力的恐怖。 也正因如此,那些本该站在萧宁身后的士兵们,一个个都噤了声。 他们不是没血性, 是被活生生磨没了。 这世道,就是这样。 弱者说真话,要付出命。 而说谎的强者,却能被称作“功臣”。 火光微颤。 有人在帐外,远远看着这一幕,低声喃喃: “唉,真希望上面的人能看到。” “看到又如何?”身旁的同伴冷笑,“看到的不是那场血战,只是那几份报功文。” “他们看的是字,不是血。” “就算有人知道,也不会理。宁萧算什么?一个小卒子罢了。” 说完,那人沉默了。 风掠过他们身旁,吹得火星飞散,灼疼皮肤。 “这世道啊。”那老兵低声道,“真要一个小卒替天下讲公道,那这大尧的天下,也就完了。” 另一人没有接话,只是长长地叹息。 那叹息声,像夜风一样,飘进营帐,又被火焰吞没。 …… 帐内。 宁萧仍站着。 火光映在他脸上,神情未变。 他看得出,没人敢动。 没人会为他说一句话。 可他也不怪。 他知道,他们不是不明白。 只是怕。 怕死。 他垂下眼,神情平静。 那种平静,比韩守义的咆哮更让人心惊。 他的呼吸轻微,手仍握着那柄刀,刀身上的光一点点映进他眼底。 那一刻,赵烈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。 他知道萧宁在想什么。 他怕他真要拼。 因为他太清楚这个少年——他不怕死。 可也正因为这样,赵烈的胸口生出一种说不出的痛。 他明白,萧宁若死,这个军中,连一句真话都不会再有人说了。 他咬着牙,忍着心头的颤,低声道: “宁小兄弟……别说了。” 那声音哽咽。 可萧宁仿佛没听见。 他只是站在那里,挺直脊背,面对着韩守义,也面对着这整座黑暗的营帐。 火光照在他眼里,那双眼里没有恐惧。 只有一种沉静的亮—— 那是血在流的亮,骨在硬的亮。 众人望着他。 望着那抹孤单而挺立的影子。 他们的喉咙里,有人轻轻发出一声闷哼,像是压抑到极点的哭。 “这小子,完了。”有人低声道。 “他死定了。” “是啊,韩将军怎么可能放过他?哪怕今晚不死,也活不过明早。” “可惜啊……” “可惜了。” 这两个字,在人群里一声一声传开。 像是风声。 又像是在给一个活人预备挽歌。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