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军中本就疲惫的血性,在绝望与被出卖的愤怒中,迅速变得暴烈而不可收拾。 有人开始叫嚷着要立斩赵都尉。 有人提起长刀。 有人哭着喊着要回家去见老小。 赵烈看着这一切,他的眼眶却并不因羞愧或惧怕而浑浊,反而在阳光下显露出一种近乎冷峻的清明。 他深吸一口气,像把胸中那口压抑了许久的火焰压回去,声音缓慢却清晰地传向四方。 “好!既然你们要真相,我便把真相说在这里。” “是的,我隐瞒了一切——包括援军的虚实、包括我为何劝那人离去、包括这三日来我对你们说的每一句话。” “你们有权愤怒,有权责问,我有罪,我认!” 话落,人群中爆发出更大的喧哗。 更多的质问像箭矢射向他,但赵烈并未后退。 他又接着说,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到骨子里的痛楚。 “我隐瞒,不是因为我想骗你们的命,不是想栽赃或为自己争名利。” “所有的这一切,都是为了沈主帅的身子。沈铁崖是我们的主帅,他伤重,若强行迁移,必死无疑。” “若主帅死了,阳平的百姓、你们的妻儿,谁还能有退路?我不能看着一个人死,就换取什么所谓的退路。” “我宁可把骂名揽在自己身上,宁可用我的名声作为代价,也要护住剩下的可能。” 他的话像一把冷刀,在寂静中划过每一个人的心房。 有人愕然,有人眯起了眼,更有人忽然滞住了脚步,像被什么东西撞中了胸口。 愤怒并未立刻消失,但多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沉重与迟疑。 赵烈把声音继续压到极细。 “我要你们知道的是,若我当初毫不隐瞒,叫你们全部撤去,沈主帅必死无疑。” “那时你们保全了性命,但若敌军追上、围剿百姓,多少无辜又要付出?” “我选择了让你们有一个选择的时间,而非毫无选择的屠杀。” “是的,我错了,我没有权利替你们决定,但我承担这错;所有的后果,皆由我一人负责!” 他刻意停顿,目光环视每一张面孔,像是在用视线裁判每一段曾与他并肩的关系。 他的声音又一次提高,带着某种不屈与诚恳。 “我愿意被你们审判,愿意被问罪,愿意被斩首示众!” “只要你们能因此而得以活命,只要能让这城里剩下的老弱妇孺有一步退路,我便甘心。” “所有的苦楚和仇怨,你们可以全部向我索取!我向天发誓——这一切,若有不实,赵烈有罪,随你们处置!” 广场上短暂的静默随即被撕裂。 有人因为气愤而冷笑。 有人为他的话找到了一丝端倪而沉吟。 更多人则是被这句“愿承担一切”震住了。 愤怒的声音并没有完全消散,但少了一些无差别的撕裂,多出一种审视与迟疑。 韩守义见状,面上阴霾更甚,他冷冷朝众人喊道。 “你们听见了吗?他说愿承担!这不过是老谋深算的招牌!” “用这种话蒙蔽人心,他自知难逃责难,先把自己的胸口当盾牌,让我们这些被欺骗的人软化心肠。” “诸位,不要被这一套虚言迷惑!今日若不讨个说法,明日便是更大的代价!” 他的声调再次把怒气拉高,惹动了更多原本摇摆的士卒。 一时间,支持与反对交织,广场上的气氛如同压在火山口上一层薄薄的灰,随时可能被下一句话点燃。 赵烈看着人群里挤满了自己的兄弟,心口的痛楚像刀割。 他并不回避这些刀锋,反而一步踏前,顿在旗杆下,面朝众军,口气更沉。 “诸位,我给你们一个承诺。今朝之后,不论结果如何,若你们要把罪责全部推到我头上,便拿我来判。” “我赵烈,自此刻起,只要你们一句,便把我押上彼处让你们审断!” “但请记住:审判我之前,请先想清楚,你们是否愿意丢下沈主帅和城中无助的百姓!” “先想清楚——若你们真的要拿我去换命,那便斩我;但若你们要因仇怨而弃置众生,那我也留不得你们的信任。” 他的话像冰冷而坚定的刀锋,把混乱的情绪劈开一条缝隙。 那些怒骂之声在这句“先想清楚”后,渐渐散成了不同的私语。 有人沉默,有人咬牙,有人面色扭曲着思索。 赵烈的胸膛起伏得厉害,眼中映着晨光下飞扬的尘土与破旧旌旗。 他没有拔出刀,没有威逼利诱,只有赤裸裸的承担与孤绝。 他知道,这一刻他已无退路,唯有站在最前,承担所有人的仇与怒,以换取一线可救的可能。 广场上的声音此起彼伏,更多的质问、更多的咆哮仍在环绕。 但在那股最原始的怒火之外,悄然生出了一点迟疑与思量。 人们的心,像被硬拉开一道口子,露出一线难以言说的矛盾与软弱。 赵烈目光未曾离开众人,低声自语,却又仿佛对所有人宣告。 “我来当这众怒的承受者。你们若要判我,尽管来判。” “但判我之前,请先把那些你们想要保存的命算一算,别把整个城的命运当成一句气话丢弃。” 晨风吹过,旌旗猎猎。 人潮喧嚣中,他孤独的身影却像一根直立的蜡烛,既摇曳也不灭。 众人的回声在空旷的广场上盘旋,审判的时刻仿佛近在眼前。 但所有人都清楚:在这不会有人能轻易得出答案的节点上,赵烈已把自己的肩膀,献给了这场波涛汹涌的众怒与希望。 韩守义冷笑,眼角的皱纹都被拉扯得愈发狰狞。 “赵都尉,你说得倒是慷慨激昂,什么‘一切由你承担’,什么‘你愿以身殉’。可说到底,不过是仗着你这些年积下的名声,仗着你在军中还有几分威望。” 他话锋一转,猛地提高声音,语调阴冷。 “你知道,弟兄们心中不忍,你知道,大家未必真的会杀你,所以你才敢大言不惭,说这些好听的话。你这是拿身份当盾牌,吃定了大家不敢下手罢了!” 话声如利刃,割裂了先前刚刚升起的那一丝迟疑。 梁敬宗立刻跟上,沉声喝道: “不错!赵都尉此举,无非就是打的这等算盘!你以为弟兄们全是傻子?你一声‘我来受过’,便能将一切化为虚无?要真如此容易,世间何来公道!” 杜崇武也冷笑着添了一把火: “赵都尉,你纵然有天大的威望,也该明白,军中有军法。错就是错,哪能凭一句话就抹去?你既然不怕死,那就当众伏法!可问题是——这场赌约,还没算清呢!” 他拖长声调,咄咄逼人地说道: “当日是你们自己定下的赌约,说三日若无援军,就要处置那蛊惑军心的小子。” “如今三日已过,援军影儿未见!赵都尉,你既然一再说自己承担,那便先把那小子交出来,让他给弟兄们一个交代!” “对!”韩守义猛然一喝,狞笑着高声道。 “赵都尉,你的话我们暂且不论真假。可那个小子呢?他叫宁萧,是吧?他该出来了!赌约既定,总不能说了不算!” 这话一出,四周士卒心头骤然一震。 方才他们因赵烈的坦然而心生复杂,如今一听到宁萧这个名字,愤怒立刻找到了新的出口。 “对啊!那小子去哪了?!” “赌约不能作废!三日已到,援军未到,他该偿命!”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