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“改科举?”他再次在心底重复这几个字,神情淡漠,“等他折腾个三五年,累了、倦了,自会有人收场。到那时,天下依旧是原来的天下,科举依旧是原来的科举。” 他的竹筹轻轻敲在陶盘边缘,发出清脆的声响,仿佛为他的判断落了个无声的定论。 外头的雾气渐渐淡去,阳光透过窗棂,落在那封被遗在门槛里的红封信上,映得它鲜亮刺目。 可无论它如何显眼,在石宗方眼中,都不过是一块碍事的红布。 他甚至起了个念头——待会儿让妻子把它收起,别放在眼前晃悠,免得影响心绪。 一念至此,他已将那信彻底抛诸脑后,手腕微转,继续在竹简上刻下新的比例…… 院外的雾色渐渐被初升的朝阳撕开,露出斑驳的院墙与瓦檐。 石宗方的妻子送走了福来,关上院门,心里原本已生了个决定——这信留在门口,等相公自己想看时再说。 可她站在门槛前,看着那抹鲜红的封绫在晨光下越发显眼,心底却隐隐生出几分犹豫。 她很清楚自己夫君的性子,一旦有人提“朝廷”“为官”之类的事,他便像墙一样,任凭你怎么敲都纹丝不动。 但今日这来信,却是许居正亲手所写——朝中位极人臣的人物,绝不会无的放矢。 “会不会……并不如他说的那般无关紧要?”她在心底暗暗嘀咕。 毕竟,许居正并不是那些爱邀人入仕的部院官僚,而是能与天子并肩议政的大臣。若真只是寻常的劝仕之事,他断不会派心腹专程送来。 思量片刻,她俯身捡起那封信,指尖触到封绫,微微一凉,似乎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分量。 她犹豫了一瞬,终究还是抱着一丝好奇,将信捧进了屋。 石宗方依旧坐在长案前,手中竹筹与细绳在陶盘上缓缓游走,神情专注如初。 她没有立刻惊扰他,而是走到一旁的炭炉边,轻轻坐下,将信放在膝上,仔细端详。 信封上,端端正正写着“洛陵石宗方先生亲拆”八个墨字,字迹遒劲,显然是出自许居正之手。 她咬了咬唇,伸手拆开封绫,抽出里面的信纸。 纸张是上好的贡纸,薄如蝉翼,触感细腻;墨香未散,显然是近日所写。她小心展开,目光落在首行—— “近奉圣旨,改科举之制,增设五门纲要,其中《术算纲要》一卷,虽陛下亲为策定,然术算奥理,非一人所能穷尽,特请先生过目,指其未当之处,以备修正。” 看到这里,她本想合上信纸——果然,还是朝廷的事。可下一句,却让她的心口猛地一紧: “纲要卷中,有圆周之题,推得一常数,陛下命名为圆周率。然此数虽近精,尚虑有微差,愿得先生之高明,测之、证之。” 她的眼睛在“圆周率”三个字上停住,指尖微微颤了一下。 圆周……常数? 她不是术算中人,自然说不出其义理,但日日与相公同住,耳濡目染之下,她知道,夫君近月来废寝忘食钻研的,正是圆周与径长的比例。 他甚至为此亲手制了好几种大小不同的陶盘,案上的细绳更是磨损得不成样子。 这封信里说的“圆周率”,莫不是……正是相公一直追寻的那个数? 她心底掠过一丝震惊。 更令她意外的是,许居正言道,这个常数竟是陛下亲自推得? 她皱起眉,脑中闪过这些年在街市茶肆里听到的那些传闻——说当今天子萧宁年少荒唐,不读书、不理政,曾在洛陵城里闹出过无数笑话;说他登基之前,只知纵马斗鸡,不懂半点治国安民的道理。 这样的一个人,能算出什么圆周常数? 她本能地怀疑——或许是旁人算得的,被冠在陛下名下,好借此彰显圣明? 但随即,她又想到一层:即便如此,这圆周常数也是夫君梦寐以求的数啊! 哪怕这只是个接近值,也足够让他省去无数的推算与试验。 她的心思忽然急切起来,手里那封信似乎变得滚烫,催促她立刻将它送到夫君案前。 她站起身,轻轻走到石宗方背后,忍了忍,终究开口道: “相公。” 石宗方头也不抬,只嗯了一声,手中竹筹依旧在陶盘上转动。 她将信举到他眼前,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:“我看了许居正的信。” 石宗方眉头一皱,目光扫过那封纸,“我不是说了——” “信里提到了圆周常数。”她打断了他的话。 石宗方手里的竹筹,忽地停在了半空。 那一瞬间,屋子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露水滴落的声音。 他缓缓抬起头,目光定定地落在她手中的信上。 “什么常数?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仿佛怕自己听错。 “圆周常数。”她一字一顿地说,“他们叫它……圆周率。” 石宗方的眼神在那一刻明显凝住,仿佛竹简上的笔画忽然活了过来,直直撞进他的脑海。 她看见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,像是在咽下一口迟疑。 片刻后,他伸出手来——那是一双常年磨着竹筹、拂着纸面的手,指节微微泛白,掌心有着细密的老茧。 “给我。”他说。 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