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“可一旦动手,且是当朝武臣……这就叫‘不敬上司’,叫‘扰乱朝仪’。” “我若入殿参奏,再由王相一句定性——” “呵呵,他蒙尚元,这辈子就彻底完了。” “连进兵名册的资格都没了。” “他想借故人之情起复?呵,朝纲有法,有制,王相一句‘军纪不容’,就是天子也难徇私。” 林驭堂想着,咧嘴笑出一声嘶哑冷笑。 他已经想好了,等会儿入殿,一定不直接言状,只是请太医院诊伤,再奏请王相,假意请罪,说自己“言语不谨,误激前辈”,态度放得越低越好。 如此一来,他便能站在“受害者”的立场上。 而蒙尚元,则是“无由动武、扰乱军纪”。 王擎重若顺水推舟,一句“应予革除”,那便是天命! 哪怕陛下心生犹豫,也难有反驳理由——毕竟,禁军统属宫禁,若连规矩都不守,这朝廷的脸面也要丢干净。 至于朝臣……谁会为一个禁军旧将说话? 如今三相已定,清流一片风声鹤唳,新党声势正盛。王擎重一言九鼎,众臣之中,谁还敢逆他的意? 林驭堂越想越快意,脚步愈发轻盈。 他仿佛已经看到,蒙尚元被革职之日,自己终于彻底掌控禁军,甚至可以在王擎重的支持下,跃升兵部中枢,一步封侯。 而那位曾在他少年时令人敬畏的旧日主帅—— 将彻底归于尘土。 “来人,”他低声吩咐身边亲随,“传话去内阁外厅,就说我要呈诊书,再拟一份奏章,简要就好。” “越快越好。” 亲随应声离去。 林驭堂站在回廊之中,仰头望着宫墙之上金光微洒的飞檐,心中只有一句: “你是该死了,蒙尚元。” “太久了。” “你挡我太久了。” 这一战,才刚刚开始。 而林驭堂以为,他已胜券在握。 …… 另外一边,禁军营地。 蒙尚元方才归队,尚未坐定,便有一队人快步赶至。 皆是与他旧日交好之人,神情满是焦急与忧色。 “尚元兄!” “你没事吧?身上可有伤?” “你这也太冲动了!” 众人围上前来,七嘴八舌地查看着蒙尚元是否受了伤。 方才那一场在太和殿侧的打斗,虽然没有惊动大殿之上的皇帝与朝臣,但禁军诸卫、内侍值事、金吾诸吏几乎全都看到了。 林驭堂被打得鼻青脸肿,满身是血,扶着墙壁踉跄而逃,那一幕至今犹在眼前。 “我说尚元兄啊……你可知道这一下有多大麻烦?”一个老友压低声音,满面忧色。 “他可是如今禁军的掌事之人啊,是王擎重的人,是新党的心腹!你这一拳打过去,别说他脸面,整个新党的脸都被你打了!”另一人咬牙低语。 “这会儿,林驭堂八成已经跑去告状了。他挨了打,正好做文章,你可怎么办?”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,越说越急,神情之间全是对蒙尚元命运的忧虑。 可此时的蒙尚元,却仿佛被风吹散了酒意,脸上没有半点慌乱。 他只是缓缓将腰间佩刀解下,放在营帐的几案之上,随手理了理袖角。目光平静如水,淡淡道: “他去告吧。” 一句话,把众人都噎得说不出话来。 “尚元兄,你……”有青年想再劝,可见他神色沉静,竟有些不敢言语。 有人忍不住急道: “你到底知不知道后果?这可不是军中争执啊,这是在宫中,是在天子大朝之日打的禁军主将——若真传到陛下耳中,别说你是从前的统领,就是有再多军功,也保不了你了!” “是啊!”另一人也道,“你当初退位不过是罢官,这一闹,很可能是定你个‘不敬上官、扰乱禁卫’的罪名,轻则革职,重则治罪入狱!” “再说,你还打得那般重……”有人低声道,“他嘴都歪了……” 帐中气氛一时间压得沉闷如夜。 蒙尚元却笑了。 “你们都怕?”他看向众人,语气里并无责怪,反而多出几分怅然,“你们是怕我被治罪,还是怕那位林大人再报复回来?” 一人犹豫片刻,低声道:“都怕。” “呵。”蒙尚元冷笑一声,却也无甚怒意。 “你们怕,是正常的。”他走到营帐口,望着营外霞光映天,晨风吹动禁军旗帜,轻声道: “可我不怕了。” 他转过头来,目光深沉,望着众人: “我从十七岁入军,从外军杀到金吾,从百夫、千人到禁军统领——一步一步,踏血过骨,命悬一线。” “我以为……我曾扶持过的人,哪怕不念旧情,也该念我这一身的忠。” “可你们也看见了,我是怎么被挤下来的。” “没有明说的罪,没有流传的谕令,朝中只是默不作声,新党只是换了张榜——我就从统领,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卫队长。” 他说到这,脸上笑意却更深了些。 “那时候我还不服。” “可现在,我服了。” 帐中寂静无声。 一人轻声问:“那你今日为何又动手?” 蒙尚元平静道:“我不是圣人,我有脾气。” “他一而再、再而三当着众人羞辱我,捏我旧事,说我‘当狗不成,倒想做龙’——”他眸中划过一丝冷意,“我是人,不是狗。” “他要逼我,我便打他。” “既然我都已经一无所有了,那还怕再多输一场么?” 众人听了此话,神情各异。 有人低声道:“可尚元兄,你打得是权臣走狗,打得是新党爪牙啊……” “你这是在触逆鳞啊!” 话音未落,帐帘再度被掀开,一名亲信急急而入,脸色苍白: “尚元大人!不好了——” “林大人……真的去告御状了!” 帐内顿时一静。 片刻后,众人全看向了蒙尚元。 而他,只是缓缓点头,似早已预料。 “知道了。” “回你们的哨去吧。”他说着,转身坐回案边,取出一壶老酒,自斟一盏。 “我自己喝,不碍你们值守。” “这大朝未退,你们不该都守在我这。” “若陛下真要问罪,也轮不到你们。” 众人仍旧不愿离去,可终究还是有人拱手退下。 又过了一刻,帐中只剩下他一人。 晨风拂过,酒香微泛。 蒙尚元缓缓饮了一口,目光落在军帐帘角那柄旧戟上,那里有一道刻痕,是他昔年受封统领那日亲自划上的。 如今,他早不是统领了。 他也早已不奢望能再入大殿,站在陛下的近前执戟而立。 只是…… 他轻轻握着酒盏,自语: “若是当年,他真把我当过朋友。” “那这一回,或许……我还值得一看。” “看他,到底会怎么判。” “若不值……” “我便认了。” 帐外朝钟已再度响起,苍黄天光洒落军营,照得那酒色如血,旗帜如墨。 而那位曾经的统领,此刻只饮其酒,不言一语,等着那只可能到来的、最后一纸裁断。 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