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可时间一寸寸流过。 魏瑞眉心紧锁,却迟迟未听见动静。 那一瞬,某种极微弱的疑惑,在他心头微微浮起。 他睁开眼,缓缓抬头。 朝中依旧鸦雀无声。 所有人都在看着萧宁。 而那一袭冕服之下,端坐高阶的年轻天子—— 他并没有动怒。 他没有挥袖呵斥、也没有冷面厉喝,甚至连脸色,都未变半分。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魏瑞。 那眼神没有半点波澜,像是一池澄澈无尘的秋水。 没有暴怒的涟漪,没有厌弃的褶皱,也没有傲慢的寒霜。 他就那样坐着,一手扶膝,一手落案,背脊挺直,面色沉静。 不像是一位年轻的皇帝,面对臣下放肆谏言时该有的反应。 甚至,更像是一位阅尽风雷的老君王,在静静等待一位狂风过境的老臣,说完心中压了太久的怒火。 魏瑞心头一跳。 他忽而意识到一个问题。 ——这位皇帝,竟没有发怒? 他不禁抬眸再望,想要看清那张年轻的帝王之颜,是不是在强忍,是不是在筹谋反击。 可没有。 那张脸上,只有平静。 一种如山如岳的平静。 甚至比许居正、霍纲这些老臣还要沉稳。 魏瑞一时竟有些恍惚。 这不该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君主该有的沉着。 这不该是一个刚刚掌权一年、还处在风口浪尖的少年帝王,面对满朝震动时该有的淡定。 他似乎不是在忍耐,不是在权衡,而是早就等着这一刻的到来。 ——他是早知道的? 魏瑞心中惊疑陡生,脸上的坚定竟在不自觉间裂开一道细纹。 一丝微凉,从脊背蔓延上来。 “不该是这样的……” “这位皇帝,不该是这样的……” 若真如新党所言,陛下已被他们所控,今日他魏瑞一番死谏,定当惹得龙颜震怒,哪怕不当场斩杀,也该沉声斥责。 可萧宁没有。 他安安静静地看着,听着。 不像是被触怒,倒像是—— 在等他说完。 魏瑞心中渐渐不安,呼吸微微滞涩。 这年轻的天子,眼神里并无愚昧、也无咆哮,而是一种让人莫名心悸的笃定与沉着。 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威压,不需多言、不动怒火,只是一个目光,便让整个大殿陷入彻底的沉默。 这不是无知之人。 也不是宽宥之人。 他甚至比任何一个帝王都可怕——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,他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。 “他……不是无脑之君?” “他……听进去了?” 魏瑞有些迷茫。 他原本坚定的认知,仿佛被这位天子一句话未出的沉默,击碎了一角。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,还是昭元帝在位时,某次殿上也有人奏事得罪圣听,被逐出朝门。 而那时站在角落中的年轻萧宁,尚未被封王,只是个不受宠的宗室子,脸上带着拘谨和羞涩,眼神总是躲闪,不敢直视高位。 可如今…… 那人,已然是万乘之主,龙气加身,却收敛锋芒。 魏瑞看着他的眼睛。 那里面,没有少年人的焦躁,没有权臣的傲慢,有的,是无尽的平静,和胸有成竹! 魏瑞胸中忽而一震。 那一眼,像是一柄浸了寒露的刀,锋利却不出鞘。 他望着那人。 那位穿着玄金冕服、冕旒低垂的年轻天子,此刻坐在九重天阶之上,灯影如火将他周身烘托得高远而冷峻。 可那眉眼之间,却竟不似传闻中那般年少轻狂。 更不似人们口中那个昏庸纨绔,受制于人、只会依附权臣的空壳皇帝。 那眼神平静、镇定、无波无澜。 他不怒,也不喜。 魏瑞怔住了。 在他的设想中,今日一番死谏,结局不过两种。 或是被呵斥当场,或是被逐出朝门,甚至拖出午门,斩于宣台之下。 他想过被新党人群起而攻,他也准备好了头破血流、白骨归乡。 他甚至安排好了棺材,送于殿外,以死表谏,昭心于世。 他以为,这一次,会是血溅殿阶、笔折骨碎。 可这一刻,满朝皆寂,群臣不言,天子不语。 只是用那一双清明如镜的眼睛,看着他。 不动声色,也无杀机。 魏瑞的心中,有些乱了。 这不该是纨绔该有的冷静。 也不该是庸主面对刺谏时的反应。 这……不像是一个被王擎重、林志远玩弄于股掌间的“傀儡”。 不像。 魏瑞越看,心中越是迷惘。 他忽而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。 ——难不成,是他看错了? 他魏瑞,自诩通达朝局,洞悉人心,敢为天下第一谏臣。 可若他真错了呢? 若这个他从未看重的皇帝,竟是心中有数,只未动声色? 若这一切,不过是他自以为是? 魏瑞手指微颤,死死按住膝盖。 他不肯认这个“可能”。 可那种深藏在殿中空气里的威压与沉默,却让他呼吸渐紧。 “为什么不怒?” “为什么不动?” “为什么不斥我?” 这一连串的沉思在他脑中打转,可他什么都没问出来。 他只是缓缓低下头,再不敢多看那一道帝影。 他本以为自己在孤注一掷地骂天骂地; 可现在,他忽然觉得,自己是不是……被人看透了? ……他竟不知,自己是不是已经走出了原来的那条“谏者之路”。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。 不安、疑惑、隐隐的……惶恐。 他本以为,自己心中已无惧。 可这份无言的沉静,却比任何怒斥、呵骂、诏狱、杖刑更让他心惊。 第(2/3)页